当初事情发生的时候,他什么都知道,可作为一个寄人篱下的外人,他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
他为自己身为军人却如此冷眼旁观而感到羞耻,但他又给自己找了借口,庄家对他有恩,他从小吃的穿的住的全是庄家的,他有什么资格阻止他们做任何事?
直到他知道赵虞曾经经历的一切,那些她取笑许承言的话,那些她对许承言表达的恨意与嘲弄,同样每一句都如刀子般剜进他心里。
在崔岚这件事上,冷眼旁观的他,同样是帮凶。
如果没爱上赵虞,如果不是他早就承诺过要把股权给她,当她的事情发生时,他会选择站在她那边吗?
他想,他大概不会吧,他还会像对待崔岚那件事一样,继续懦弱地当一个旁观者。
赵虞是骗了他,他也真的想恨她,可作为庄家的一员,他没资格恨。
而身为受害者的她,更是毫不留情地揭开了他身上最阴暗的一面,让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有多肮脏。
站在紧闭的院门前踌躇了许久,他终是抬起手敲了敲门。
西服口袋里放着的,是他的银行卡,里面有赵虞转给他的那笔钱。欠战友的钱他用庄晔给的支票还了,另外这笔钱也不该属于他。
崔岚的案子已经查得差不多了,庄亦晴和她雇来行凶的那些人都会受到法律制裁,但作为受害者家属,崔岚的奶奶应该是得不到多少赔偿的。
他想为自己赎罪,也为庄家人赎罪。
院门被人拉开,看到里面的人,纪随不由得一愣。
前来开门的许承言同样惊讶地看着他:“你?”
纪随点头。
许承言顿了顿,侧身让他进门。
院子里,看上去呆呆愣愣的老人依旧坐在陈旧的藤椅上自言自语,但一身衣服干净整洁,花白的头发也被打理得整整齐齐。
一个年轻女孩从屋里端了茶出来递给纪随,老人看到她立刻笑了起来:“我们家岚岚真懂事,知道给客人倒茶,奶奶没白教你。”
纪随不解地看向许承言,许承言道:“她不愿去养老院,我只能找人来照顾她,她神志不清,把人认作自己孙女了。”
在纪随印象中,面前这个男人何其骄傲,虽然表面谦逊斯文,可其实张狂到骨子里,没承想竟然也会有这一天。
“案子还没结束,许总这样做不怕惹人怀疑?”
许家已经把自己撇清了,在这件事上,理应继续避嫌。
许承言轻声笑了笑:“无所谓。”
相似的话,却不再是从前那种骄傲的语气,反而像极了自嘲。
他看着纪随,问:“你来做什么?”
看着面对旁人都是一副痴傻模样的老人,纪随也自嘲地笑了笑,没法掏出那张银行卡。
金钱从来都不能解决一切,他想以此来赎罪,可这个恐怕已经连钞票都分不清的老人,并没给他这个机会。
“没什么,随便来看看。”
默默坐了一会儿,他起身离开,许承言也是没准备多待的,便同他一起出了门。
一前一后走在巷子里,他突然听到许承言问:“她还好吗?”
纪随愣了愣,道:“挺好的,已经出院了,昨天在医院遇到她去复查,伤口恢复得不错。”
然后,他又听到了许承言的喃喃低语:“原来已经出院了。”
这一刻,他突然觉得很奇妙。
从前,这个男人是庄亦晴的未婚夫,是他羡慕过的人,如今,这个男人竟又和他挂念着同一个女人。
离开了巷子,纪随开着车毫无方向地在街上转了许久,最后却又鬼使神差地开到了赵虞小区外。
而那里,还停着另一辆有些眼熟的车。就在刚才,这辆车才和他一起离开巷子。
许承言也看到了他,但两人只是在纪随的车开上前时互相对视了一眼,便又各自留在车里,谁也没下来。
纪随知道自己不该来,无论是因为庄晔,还是因为她已经选择了和凌见微在一起。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他连她是谁都搞不清楚,更不知道自己对她有没有感情,是何种感情,跑来这里,又能做什么?
后面传来鸣笛声,有辆车似乎是要找车位,但车位已经满了,那辆车直接停在了路上,把后面的车子也挡住。
纪随回头看去,发现那辆车也有些眼熟,好像是在哪里见过,很快他便又瞧见车上下来个更熟悉的人。
薛子昂看起来似乎很着急,直接把车钥匙扔给小区门口的保安,说了句“麻烦帮我挪下车”就冲了进去。
看到他这副模样,纪随突然想起了他抱着满身是血的赵虞冲进医院那个场景。
是她又出事了?难道她还想自杀?这不可能,她怎么可能再次寻死?
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猛然间袭来,等纪随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下了车跟着薛子昂往里面冲了。
同样慌乱到不顾形象往里冲的,还有许承言。
身上的伤尚未痊愈,刚到电梯旁纪随就已感觉伤口在隐隐作痛,但他已经顾不得许多,和许承言极有默契地一人守着两部电梯拼命按键。
薛子昂才刚上去,其它电梯也都在高层,要不是赵虞住得太高爬楼梯更慢,他早就冲进安全通道里了。耭驻艏髮棢阯 嗹载閲读快λㄚΙ踄:HAΙㄒAńɡSHūщū(海棠圕剭)点℃╆O╆M
等待的时间极其漫长,电梯上行的速度也尤为缓慢,等两人着急忙慌地赶到三十楼,才看到薛子昂正呆呆站在赵虞公寓门口。
“人呢?”许承言大步冲上去拽住薛子昂衣领,“她怎么了?”
薛子昂看了两人一眼,有些诧异,但也懒得理他们为什么在这里,只定定地盯着房门,喃喃道:“走了,回梧城去了。”
听到“走了”两个字,纪随明显感觉自己心跳都漏了一拍,许承言拽住薛子昂衣领的手也不由自主地颤了颤,直到后一句传进耳里,两人又才同时松了口气。
许承言像是看精神病似的看着薛子昂:“那你跑什么?”
他还以为,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了。
薛子昂自嘲地笑笑:“他们还是走了,一起回去……见家长,她真的不想见我。”
“谁?”许承言依旧脸色发白,“她和谁……和谁见家长?”
“还能有谁?他本就是人家干爸干妈认准的女婿。”薛子昂嗤笑一声,“难怪要瞒着我,难怪昨晚从老宅偷偷摸摸回去,是怕我缠着她吧?我有什么资格缠着她?”
“你是说……薛湛?”纪随疑惑地蹙了蹙眉,昨天在医院陪着她的,不是凌见微吗?那天陪她去他公寓找他的,也是凌见微。
许承言无力地靠着墙滑坐在地,呆呆地盯着那扇门看了许久,又忽地笑了起来。
从一开始,他就输给薛湛了。
薛湛愿意冒着风险帮她复仇,而他,从头到尾都只是让她无比恶心的人,他以为他可以慢慢改变,直到她能对他另眼相看,可他根本没这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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