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福路5号

陈晔抚了抚程姿手心，程姿摸摸肚子里的宝宝，小声对宝宝说：“大场面，不常见的，今日为娘带你开开眼。”
老爷子又咯了口老痰，气顺了顺，对方琳说道：“我知道你因为早年的孩子一直对程家有恨，可这么多年了，我和你妈妈凡事都先紧着你家着想，对于你做的错事我们向来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你做长辈的是不是也该有个度？”
程易尘面上没有任何无恙，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
那时，饭店成立没多久，方琳就有了第一个孩子，那时候程北至还不是一个不归家的浪荡子，而她又在饭店最好的辰光里为程家添丁。
老爷子别提有多开心。
平日家里应酬也多，来往的人更多，程老爷子带客回家，叫住儿媳带出长孙给客人瞧瞧，期间不知被谁传上了“百日咳”，那时候医疗水平落后，辗转各大医院最后也没能留住孩子的命。
打那之后，方琳就再也怀不上了，小胖子也是她娘家妈给抱来的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
这话题一说到这里，方琳眼泪就止不住，她心里也有苦，第一个孩子没了之后，她不知道灌了多少苦药汤，但凡听说哪里有看得好的医生，她必定不遗余力的去配合治病。
时间久了程北至耐心也没了，俩人为了要孩子这件事也是筋疲力尽。
从青措这个角度看过去，方琳额头上青筋暴起，她嘴角止不住的颤抖，突然朝着老爷子吼道：“大孩子去了之后，全家上下没有一个人给我一句交待，你们最常说的就是孩子还会有的！可是呢！可是谁又有给我弥补！那孩子甚至还没来得及起名字！”
“你心里有苦完全可以朝着始作俑者撒出来，你有苦就撒在喻青措身上，她又做错了什么？”程姿慢悠悠说道，尽管陈晔已经第三次暗示她要离开这个场合了，但是有人还是忍不住发声。
从前程姿要出国时就和父亲有了分歧，那时候她对老爷子说戳脊梁骨的话，是不是就因为她是闺女所以就不配继承家里的事？那如果是这样就请老爷子早点说出来，她好自谋生路。
老爷子勃然大怒一气之下说再也不管她，随后撒手叫她去国外闯荡。
程姿想过，如果大伯娘第一个孩子是闺女，全家上下还会不会这般遗憾？
答案让她不寒而栗。
接下来的争吵有没有继续青措不知道，因为她被程易尘拉着带到二楼。
他从冰柜里拿出冰水大口饮下，今日之事他是有意为之，可最后他听出来，这鸡飞狗跳的局面显然是上代人的恩怨，再待下去拔出萝卜带出泥搞得双方都下不来台，他是铁了心的不让步。
他怕他再说出来的话让程家更是火上浇油。混账话在他嘴边几张几合，最后还是没吐出来。
青措知道他现在心里也不好受，只是双手抚上他肩头，从某种角度来说，程易尘和她也是同类人，都有着零碎的童年。
程易尘把她拉过来，面对面坐着，“你怎么想？”
她第一次见大伯娘哭，她从前只觉得她讨厌，可今晚上看过来，她又觉得大伯娘是可怜的，孩子永远是她心头上的疤。
程易尘看出来她被带偏，“方琳可怜，是老爷子亏欠她，可她不能也不该这么对你，从前她觉得你是外来的使唤你，现在她知道你和我结婚还这样的言语，你觉得她是冲着谁来的？”
喻青措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今晚上楼下的战火又是几时结束她也不清楚，只知道接下来很长时间里就没再见过大伯娘。
程易尘也没再提离开庆福路。
*
喻蓝时回到家之后，和奶奶事无巨细的讲述了今天在程家的事，奶奶听到青措现在过得好也跟着放了心。
晚上她洗完澡又查了几封邮件后刚准备睡下，手机微信响了起来。
【l】睡了吗？
她看了眼没打算回，等了一会儿之后又收到一条消息。
【l】我在你家楼下。
她惊起，掀开窗帘，果然看到楼下有个身影正朝楼上看。
从上次之后，她就没再回过梁允川的消息，在一个黄昏的午后，她看到一个和小梁很像的背影之后，她突然想起来，她和小梁之间不仅仅是在程记见过，第一次的相遇还要再早两年。
那时候她还没有离婚，还在为上家公司卖命，一天手头上的大客户突然空降到她所在的城市。
为了尽快签约，她基本上奉行 24 小时的陪玩业务，晚上她带上两个公司能喝酒的后生仔一起挑了家规格还不错的饭店，准备一举拿下合同。
尽管期间她表现出来很多次她并不能喝酒时，但客户话里话外还是显示出不满意，为了签约她是真的拼，仰头三两杯的白酒下肚，客户拍手叫好。
后半场她就撑不下去了，欠身退出包间，在洗手间里吐得昏天黑地，她想过攒够多少钱就不做了，但谁会嫌手里钱多呢，千分之三的提成对她就是最大的诱惑力。
脸上的妆花了几分，她对着厕所外洗手池的镜子补妆，她发誓她不是故意听墙根，但奈何空荡荡的四下，只有她和另一个路人存在，那人打电话的声音就一字不落的全部传到她耳朵里。
“钱够，”
“在找呢，没事，妹妹上学的钱我来想办法。”
“上海是大城市，来钱很快的，这家饭店抢着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