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说晚安

因为离医院近，她常常穿了件薄外套就出来，几天下来染上了小感冒。
悠悠转醒，双双看了一旁桌上的手錶，七点了。昨天她发烧，医生不知道让她吃了什么药，她就一直昏睡到早上。
换上牛仔裤，今天不能再穿她爱穿的裙子。出了医院第一件事就是到捷运站，她知道他可能已经下班，但她没地方可去，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好，我先走了。」一下手扶梯，她意外地看到他跟人打着招呼，背着背包刚要离去。
现在是上班尖峰时刻，龙一转头，女孩的倩影立刻映入眼眸。
「你今天迟到了，天已经亮了。」对她，依旧是暖暖的笑。
「啊？」他他他……他怎么知道她？
「你每次都会偷跑进来看我们工作，大家都知道你。」撇撇头，她顺着他的方向望去，几个捷运人对她挥手打招呼。「我要去吃东西，要一起去吗，还是你已经吃过早餐了？」提出邀请，但他还不知道她是不是属于跟他同类的人。
「还没。」幸亏口罩遮住脸上的红晕跟禁不住的笑。双双没料到，竟会有机会跟他接触。
于是他带她到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豆浆油条店。这种宵夜也卖的店在早上生意不像晚上多人，坐在开放式的店面，他点了满桌食物。
「你都吃这么多啊？」拿起碗喝口热豆浆，甜甜的滋味散发口中。
「每次下班都是早上，只有早餐可以吃，只吃一份吃不饱。」人辛苦上班一整天下了班总想慰劳一下五脏庙，他也一样，但每次下班却是一般人上班的时候，所以他只吃得到清爽拿来垫胃的小东西。「你呢？」
嗯？吞下豆浆，齐额的浏海微刺眉尾。
「每天晚上都来看我们修捷运，你是大学生？」看起来也像，只有学生才会间间没事做。
「不是，我住在医院。」看见他微讶神情，她笑着继续说：「我有甲状腺方面的疾病，因为一直没调回来加上一年前我有一次很严重的发病，家人乾脆让我办了休学，专心住在医院养病。」他专心听着她讲，期间夹了块萝卜丝蛋饼在她的盘里。
「那你晚上还跑出来，不怕家人担心吗？」
「不会啊，我家人也要上班上课，我叫他们不要常来，况且我住院住这么久一切都很习惯，对他们而言没消息就是好消息。」住院以来她的病控制住不少，但还是有潜在危机，所以家人不让她出院。「朋友也是，我是大三那年休学的，一开始朋友都还会来看我，但今年大家都毕业了，工作的工作、升学的升学，他们也应该忘了我吧！」
一开始还会很寂寞很寂寞，但跟医院的医生护士混熟，有人可以讲话，强烈的孤单感慢慢消退。「可是住院还是很无聊啊，所以我───」
他突然截去话。「所以你就晚上不睡觉，跟踪我上班？」嘴边的笑有点戏谑有点责备。
她以为他不曾注意她。「你发现了哦……」
「连续一个月坐同一辆公车，发现我换线还跑得喘嘘嘘地跟着我换线，在捷运站待到关站才肯走，不注意到你也难。」她跟着他的第三天，他就知道总是有一个带着口罩的女孩，每天期待他的上班。
天啊，她竟还偷偷地在为自认很成功的跟踪行动感到窃喜。
羞愧至极，她只能拿起桌上的豆浆猛喝。几秒钟过去，见他没任何嘲笑态度，双双开了话题：「你为什么都坐公车上班，既然是在捷运站工作直接撘捷运不是比较快吗？」
「我有一半的工作时间都在地底下，当然不会想撘捷运。」光看就看腻了。「而且台北的夜晚很美，公车慢慢的开，没有喇叭声，也听不见路上年轻人的嘻闹声，马路上的路灯跟霓虹灯交织在一起，映入你的瞳孔───」
放下筷子，龙一搭配着肢体语言，轻轻柔柔的语调，从他遥望远方的眼眸中，她似乎看见了台北城静谧的吸引力。
「很无聊吧，但这是我能好好看一眼台北的机会。」他不知道已经跟这社会脱离多久了。
耳朵听着，双双脑筋在转，突然噗吱一笑。「扣掉工作睡觉吃饭的时间，你至少还有三四个小时可以逛街买东西什么的，明明就有时间好好看看台北。」
「我的生活作息都跟家人朋友不一样，一个人在餐厅吃饭一个人看电影，只是更显得格格不入。」他不会觉得寂寞，但久而久之也对出门晃晃的兴致都没。
笑容收敛，他努力认真，却孤单的生活，某些方面来讲，他们是不是很像？
早餐约会结束，他们在路口分别，他左转，她要右转。看他迈出步伐两步，她脱口而出：「捷运的漏水修好了吗？」
回头，他给了她一个完美的答案。「修好了，不过今天开始要换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