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在忙忙碌碌地,谁也没空理会他,就是颜苿也是一边收银一边看书,没有搭理他。
整个广场上热闹非凡,随着天色渐晚,来这里吃东西的人逐渐增多,呼朋唤友的,拖家带口的,小情侣卿卿我我的,各式人等聚餐,随着时间推移大家渐渐融入这夜色中,有人点了各式烤串,有人就想吃两碗羊肉泡馍,还有人吃刀削,也有要炒菜的,更多的是喝啤酒灌饮料的,不时地传出哄笑声,显得很开心。
如果他也是来这里消费过一下生活的,他会觉得这里充满了市井气,人间烟火缭绕,不妨干上一大杯。
但是他不是,他有些尴尬,来来往往的点菜下单的,炒菜的,帮厨的,上菜的,如果不出意外,应该都是厂里的人,但是大多数人和他互不认识。还有人跑过来问他想点什么,麦文舟苦笑着说,我就是来看看的。
张来先很忙,他左手烤完右手烤,右手递串左手撒料,还不停地拨弄着炭火,每一串肉都精心烹制,大概顾客的笑容就是他的至高追求,如此一直忙到凌晨一两点钟才消停,这个时候他们自己也该吃点东西了,他才猛然想起来还有一个新来的厂长没有招呼。
回头四望已经不见人影,只有颜苿边吃着一盘炒刀削面,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不用找了,他早就走了。”
张来先懊恼地一拍脑袋,“真是,早知道给他先烤上几串,来都来了,没能让他吃上我烤的大腰子,那是大补品。”
旁边一个跑堂的伙计也在那里大嚼棒骨,“我说张哥,你也再给我烤几串腰子呗,我晚上回去挺累的,得补补。”
旁边人笑道,“你小子才刚结婚是得好好补补,不然哪天就亏空了。”
有人捅了捅他,示意这里还坐着一个颜苿呢。
但颜苿恍如未听到一般,自顾自地吃着东西。
这个时候才有人突然意识过来,问张来先走的是什么人?张来先说这是新来的厂长,大家一片惊呼,“咱们都快散伙干餐饮业了,还来个新厂长干什么?”
只有顾大婶一个人在那里给几个女工绘声绘色地描述新来的厂长如何年轻,又有什么陈年瓜葛恩怨,自动脑补出了一场感情大戏。
且不说众人背后的议论,此时的麦文舟回到自己家,心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他现在知道桥厂现在是靠什么让众人还有一口饭吃了,原来是承包了一个美食广场,转行靠干餐饮挣点钱养活自己了。
整个桥厂已经没落到这个地步了吗?
麦文舟很迷惘,他不知道这样的情况下自己还有什么起死回生的能力。
思索良久,踌躇良久,最终仍是下定决心,哪怕前面就是一片沼泽地,踩上便没到头顶,他也要往前冲,开弓哪来回头箭呢?他不能就这样逃跑。
想着,他默默地打开书桌前的台灯,拿出笔记本,掏出钢笔,低头写了起来,他要好好规划一下,接下来自己究竟该怎么把这个烂摊子弄光鲜。
明天开会,要从哪里讲起呢?
他给领导写过很多的讲话稿,但是唯独没有给自己写过一篇讲话稿,他刚开了个头,就难住了,怎么写都感觉不对,语句都没法通顺。
不停盘算着,直到犯困。
世界有着自己的运转法则,但是机会总是留给努力的人。麦文舟在睡前默默地给自己鼓气。
第二天清晨,麦文舟换了一套正式一点的服装,白衬衣加西裤,借了朋友的一辆轿车大早上就往秦威车桥开。
昨天只是他的一次上任前的调研,从现在开始,他要抛开一切杂念,不再去想那些纷扰的往事,不再琢磨不该他琢磨的事,甚至不再住在现有的宿舍,从此他的吃住行都跟秦威车桥都要在一起,集中一切精力发展秦威,带着它活下去,带着它成长,带着它辉煌,或者带着它走向灭亡。
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他的脚步。
在经过昨夜的焦虑和茫然后,他很清楚地想明白了一个道理,他是没有退路的。人生,总有些事就是那一刹那决定,或者会有遗憾,但不能有悔恨。
哪怕就是带着一屋子里的厨师和跑堂的,他也要把车桥搞起来。
他一路不停地给自己鼓着气,然后在八点前赶到了秦威车桥,还是那块脏兮兮的牌子。他按了一下喇叭,门卫传达室的玻璃打开了,探出了一个脑袋,正是昨天那个保安牛师傅,他伸头一打量,哟,还真是昨天那位麦总啊。
他连忙戴好保安帽,冲了出来,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讨好似的把大铁门推了开来,他大概觉得做这些还不够,居然立正敬了个礼,他那有点肥胖的身材再加上不标准的动作,看上去有些滑稽。
麦文舟挥手示意,问道,“咱这车停哪里合适?”
“这,大院里,随便找个地方停就好咧,反正都空着,没啥别人用。看你自己方便。”牛师傅指着大院扬了扬手。
麦文舟当然也知道牛师傅的潜台词,没生意就没人上门,院子那么大不都随意么?他也只是出于礼貌地一问而已,随即,他找了个地方停车下来。
牛师傅很是羡慕,“麦总,这是你自己的车?”
“借的。”
“咦,上级应该给你派辆车的。”
麦文舟呲牙,当初调任的时候确实组织问他有什么需求没有,甚至齐处还暗地问过他要不要车,结果他为了表现,个人待遇方面基本没提要求,现在想想,貌似当时有点过于热血上头了。
“不,我们要自己挣出车来。”麦文舟拍了拍牛师傅厚实的背膀,又随口问道,“现在大家上班了么?”
“这个……”牛师傅一脸尴尬,“现在淡季,听说他们昨晚收工很晚,所以,所以……”
“所以我是第一个到的?”麦文舟知道牛师傅说的收工是指美食广场的工作。
“那倒不是,后面宿舍像颜工他们肯定已经起来了,但有没有到办公室我就不好说了,颜工现在有时候会帮顾大婶做做早餐……”
麦文舟立即想起颜苿自己做的发面馍馍了,忍不住又有些牙疼起来,伸手揉了揉。
牛师傅还在一旁感慨,“颜工这丫头真不赖,但自从她开始帮工顾大婶做早餐后,真是可怜我们了,这一口老牙啊……”
没有继续跟他闲扯,麦文舟直奔二楼办公区的会议室。找到会议室推门一看,我的天,这大概是多久没打算了呢?
一不做二不休,以苦为乐,艰苦奋斗嘛,继续干自己的老本行呗,清洁打扫办公室,准备开水什么的,那都是他的份内差事嘛。
他挽起白衬衣衣袖,在办公区各处搜罗了水桶、抹布、以及拖把等物件,还别说,那拖把大概也有一个冬季没用了,根本都抖不开,拧到一起粘住了,又是泡,又是搓踩,搞了好大一会儿才能用。
先收拾一下大片的废纸旧报,以及各种水瓶之类的垃圾,然后把桌面椅面地面统统清扫干净,又是拖又是抹,又是摆放又是洗。
他一个人整整忙了快一个半小时,还把会议室的内外窗户玻璃也擦了一遍,才把会议室整理得干净明亮起来。
好在牛师傅机灵,去后面食堂给他拧来了一壶开水,他清洗了一套杯具,才终于给自己腾出空间和时间,坐在会议桌上方位置给自己泡了一杯碧螺春,这是他这几年跟齐处学到的一个喝茶习惯,今天来前他还特意随身带了一盒茶叶。
忙碌过后,一口热茶咽下去,一股惬意油然而生。麦文舟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机关里那种时光,才离开,他竟然有些怀念了。
刚喝了一两口,就听到有人声传来,有人边说话边向这边走,麦文舟下意识地看了一下手表,已经快十点了。
率先推门进来的人是张来先,他进来的脚步有些匆忙,脸上带着歉意,“对不起,对不起,麦总,早上睡得有点过了。”
说得还看了看表,松了一口气,“还差几分钟到十点,还好,赶上了。”
话音刚落,后面有个大嗓门喊道,“喂,我说老张,你走那么快干什么?去山里打兔子都没看到你这么灵活。怕球?”
说着,一个长得五大三粗满脸横肉的人走了进来,他一走来,感觉整个屋子都暗了一丝,主要是因为长得黑啊。
他走了进来,还没等张来先说话,他就惊奇地扯着嗓门喊道,“我说老张啊,你可以啊!什么时候这么能干了,这个会议室可是真变了样子,你看看,这吊扇灯,都擦得锃亮的,比我们车间那螺丝帽还亮呢!”
“啧啧,你看看这地板,肯定是拖过了,我都不记得我们这办公区还有拖把的。多少年没拖过了!”
“看看这桌子,擦得太干净了,还有这椅子,嗯,还是干净地坐着舒服!”黑大汉发出享受的感叹声音。
“老张啊,真是看不出来,你这人拍马屁还是有一手的,这个会议室你是干了好久的吧?”我一路上楼,都没看到半片垃圾!”
张来先满面窘迫。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