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这一步,秦威桥厂的决心已下。或者说是麦文舟的决心已经不可违逆。
那便搬罢,又走掉了几个无法接受搬迁事实的人,全厂还剩下145人。
集体的意志既然决定,全厂就围绕着这件事情开动起来。
要知道,搬迁一家像秦威这样的厂房不是小事,相反,还相当麻烦和复杂。那么多的机器、设备、旧件物料,甚至办公家具都工程量不小。
管理层围绕着如何搬迁设计方案就用了一周时间,原因还不在于工程量的问题,而在于围绕着接下来的生产制造安排大家发生了激烈的争议。
像钟泽平等负责设备管理和仓库管理等人,倾向于按照秦威现有的生产格局重新在西郊架设生产线。
但是翟红武和颜苿等人则坚决反对仍旧按照原有的流程进行设计。
钟泽平等人认为,从前的生产流程大家是熟悉的,只需要按部就班,调整好各种机器设备,就能迅速投入使用,只要有订单进来,立即开工。
但是翟红武反对这样做,因为他们太清楚从前生产流水线的弊病了,之前因为秦威的地方太小,施展不开,只能一直引以为遗憾,但是此时他们却在参观了西郊的新厂后,萌生了全新的想法。
那就是彻底打乱从前的模式,重新进行排兵布阵,那就是建立一条完整的车桥生产线。
这件事情,麦文舟介入后,也是花了点时间才明白过来双方的分歧所在。
旧有的模式是按功能分区,生产一根车桥,需要的机床有粗车床、精车床、磨床、铣床、镗床,而涉及到装配还有清洗机、钻臂、电焊等各种工具。为了方便设备管理,也为了能够在局部取得速度优势,以往的生产流程是来了毛坯铸件锻件后,每个生产环节都是批量做完,然后再批量运往下一个环节。这样方便管理登记,在批量加工的时候特别有优势,但是麻烦就是实际生产中,各个环节之中来回倒腾特别麻烦,需要用各种轮车来回转运,还需要进行入库登记对数,上一批量没做完,哪怕差一件,下一个环节就只能干瞪眼等着。经常的情况是前一波人忙得快累瘫了,下一波人就在那里聊天打磕睡。有时候,如果到了下班点,前一环节的人还在加班,后一个环节的人就下班了,本来可以当天完成的工作拖到明天。总而言之,就是流程设置不合理,从而导致生产效率特别低下。
这跟生产安排和制度有关,也跟秦威车间的实际空间局限有关。当时的生产一厂和二厂本身并没有太大的分别,都只是接到的任务不同,经常需要等待共同的配件,一个批量搞的好半天,搞不好好几天,有时候生产任务繁重了,还会互相矛盾。
这个麻烦翟红武等人早就心里有数,站在提高生产效率的角度他提出了新的配置建议。
那就是流水线的生产模式。
一根车桥从粗坯到交付装配,必须要是完整的流程,一个部件车工环节完成立即交付下一个环节完成。
根据生产流程,根据不同机器的功能,再根据加工的速度,对生产环节进行重新配置。
按照翟师傅的说法就是,以车桥的差壳生产为例:
第一,来毛坯粗件后直接进入铣车床进行粗车;
第二,粗车完成后立即交给镗车,进行镗孔作业;
第三,镗孔后迅速转给精车,按照设计尺寸进行精细化处理;
第四,再转给磨床进行磨外圆。
这样最后就能直接出来一个成品差壳。出入库的环节只有生产的开头和结尾进行负责,节约了大量的动转时间,能大大提高生产效率。
只需要设计好中间对接的环节,根本不同的环节特点设置和生产时间配置不同数量的各式机器设备机床即可。
麦文舟听完后当然赞成,他当时为什么能够看上银龙集团生产客车的那个大坑啊,那就是他理想的未来生产装配流水线需求。但是他当时只是估测了一下,脑中并没有完整的流水线构成模式。
但是此时听完翟师傅的意见,他立即意识到这就正是他要追寻的生产模式。
然后钟泽平他们也振振有辞,认为厂里的生产经验不足,如果贸然调整生产模式,工人难以适应,可能会产生大量的偏差,提升废品率,综合来看,说不定还会降低生产效率。
麦文舟沉默思考着,虽然内心他当然偏向翟师傅的方案,但是钟泽平等人生产管理经验也很丰富,提出自己的意见必须有其合理性。
谁料到,凑热闹过来讨论的冯疯子说了一句谁也没有想到的话,“要是还是像以前一样束手束脚的有个屁的意思啊?”
这让麦文舟眼前一亮,当即拍板同意了翟师傅的方案。冯疯子还真出乎人的意料之外,大家都以为他肯定是站在钟泽平那边的,谁知道冯疯子是真疯狂,长期的生产一线,他同样意识到了弊端所在,以前不说是因为说了也没用。
现在说了管用。
对钟泽平等人来说,旧有的模式束缚着他们,那是一种舒适区,他们能很快适应投入生产中,新的模式注定要让他们脱一层皮。
钟泽平对冯疯子有些不悦,但见麦文舟主意已定,只好苦笑着妥协着,在内心里,他也未必不知道旧有模式的毛病,但那样,至少管起来,他会得心应手一点,不至于会脱离他的控制,可现在形势不由人,他能任生产管理部副部长的位置,名义上只提升了半格,但实际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如果翟红武退了,他就是真正的部长,掌握大权。就算现在只是个副部长,在总工翟红武兼任之下,但真正干活的时候他的话语权依然是很大的。
为什么他能到这个位置,还统管了采购部的李学斌,不就是因为当时第一次开管理大会的时候他到场了吗?那种环境下到场,就是对麦文舟的莫大支持,现在麦文舟能够信任他,与此密不可分。
他不可能现在反对麦文舟,或者说,他只是代表过去老旧模式进行一次最后的反抗罢了。
钟泽平很明白,现在他不仅要同意这个方案,还要把这个方案落实执行到最佳状态,否则麦文舟还能不能重用他就是两说了。
他觉得自己相当明白这个道理。
实际上麦文舟根本没考虑那么多,他就是希望改变一下,有更好的方式,有翟师傅的设计支持,他没有理由不同意,至于钟泽平怎么想,他不在意,饭总要一口一口吃。
“那就根据这个决定设计搬家方案。”他最后一锤定音,看了看手表,“我约了西汽林超涵林总谈事情,你们设计吧,回来后我们定案。”
但是设计好搬迁方案,来来回回仍然用了一周。
为什么这么麻烦呢?
因为这里面有无法避开的技术原因,烂船还有三磅钉呢,何况秦威虽然说这几年不行了,但是仍然积存了大量的各种铣车、镗车、磨车等各式设备,这些东西搬起来不费劲,用叉车就好了,至于运输工具,那还是个事吗?西汽那边有一整支重型卡车运输车队供他们调遗使用,无非就是一点费用而已,还能花得起。
关键在于,这些机床需要按照老翟的想法进行排兵布阵,谁一马当先,谁垫后要考虑,每个机床的位置摆放、数量都要考虑清楚,甚至是插座的位置够不够,都要一一事先考虑清楚,不然等到到了后再去更改就容易闹笑话了。
而且还不能一窝蜂搬过去,先搬哪样,调试好了才能接后一样,用翟师傅的话来说,这丝毫不能有差池,否则将来就麻烦大了。
真正搬迁,安排好车辆、人员、机器编码装车、运输、安置,前前后后用了近半个月的时间。
随着人员渐渐稀落下来,最后一批搬迁的则是办公家具和各种文件小物件了,就这样满满地装了两车,顺便捎上了回来采购粮油米菜的顾大婶。
麦文舟和周之雅、秦小枪三人目送着车辆离开,和顾大婶挥手道别。
“牛师傅,这边怎么安排?”麦文舟问周之雅。
“他呀,等到银龙集团那边搬过来,就走。现在哪怕是个空厂,还要有人看下厂子的。”周之雅随口说道,她手中厚厚的一本表格,就是这次搬迁的计划表。人员这块都由她负责调度,逐渐也在厂里积累了一点威望。
秦小枪叹了一口气,“看到这里空落落的,我心里觉得好疼。”
“少来了,你有那么多愁善感吗?我反倒觉得心潮澎湃。”麦文舟道。
“别说,我将来也会怀念这里的时光呢。”周之雅嘻嘻一笑。
“把心思用在新地方吧。”
“老麦,要不你给厂里买辆新车吧,以后这交通还真是个大问题。我回头结婚了,还住西郊那边的宿舍,对我太不人道了,我要天天开车回家。”
“车是别想了,轮不着你开,但是要天天回家,也不是不可能啊。”麦文舟笑眯眯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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