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有良寒暄几句,终于忍不住问道:“蔽府近日很是不太平,还请先生看看是怎么回事?”
陆衣锦只笑,说天机不可泄露。被钱有良好歹劝说一番,才住筷说道:“看你诚心实意,老夫便也破一次戒。”他看了眼周围,钱有良忙将下人秉退。
陆衣锦这才缓缓开口:“这里面确实有事……有点下面的事。”
钱有良一头雾水,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顿时紧张到:“先生是说……”接着用手指了指地下。
陆衣锦点头,见钱有良果然面露恐慌,缓缓道:“你有一笔财,存在西南方向,那个财不是你的,招了反噬。但你冤枉在,这笔财你只拿小头,报却全报在你的身上。”
西南的财……他在西南并没有什么存货,全部贪污所得除了存于钱府另有一处藏点。西南有什么财呢……他还只拿小头……
是了!粮仓在西南,回想起来,大量屯粮也就是近段时间的事情,跟家里闹鬼没差多久。这指令是上峰暗示的,到时好处都是别人拿,他不过吃点肉渣,可不就是这种情况嘛!
他待要再问,陆衣锦却道已经说了太多,再讲便会折他的寿,怎么也不肯多言了。
晚上钱有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果然又听到外面鬼哭狼嚎。他吓得被子蒙头,却听到有人大喝一声,好像传来打斗的声音。
他大着胆子下床,门开了一条小缝,只见陆衣锦在院里踏罡步斗,手持一柄桃木剑,似乎正在与什么对战,口中念念有词。过了一会儿,那声音便消失无踪了。
陆衣锦似乎战的有些疲惫,擦了擦汗,原地歇了一会儿,这才款步回房。妖魔邪祟果然没有再回来,一夜安静,钱府众人难得睡了整晚踏实觉。白天钱有良向陆衣锦道谢,他却矢口否认。
就这么又过了两天,每夜陆衣锦都要与鬼怪作战,府里也于是消停了两天。第三天,陆衣锦要走,钱有良死活不让:“请先生多留几日!万一邪祟又……”
“哦,它们一定会回来。”陆衣锦自然道,“我已经说了,根子在西南,西南不改,邪祟不除。”
这下钱有良是真呆了。粮食放一年,他家还要闹一年鬼不成?
可那批粮食非同小可,他是万不敢擅动的。当下对陆衣锦求告不止,许下大量财帛。偏这位居明先生真的不为利益动心,一点都没有松动。
后来似乎看他确实可怜,陆衣锦叹了口气:“也许另有解决之法,只是我修为不足无法想到……如果我的师傅在……”
他都这么厉害,他的师傅岂不是加个更字。钱有良看到了希望,一时眼睛都亮了,忙问尊师在何处,如何拜会。
陆衣锦表情为难:“我的师傅就在切近,这次来到此地正是想与他老人家汇合——不料碰巧在贵府耽误了几天。他老人家神龙见首不见尾,你这样过去,他必定是不会现身的。”
钱有良忙问该怎么办,陆衣锦只说让他沐浴焚香,能不能得到见面机会他却不能保证。
陆衣锦甫一离开,侉县便又下起雨。钱有良看着屋檐滴下的水帘,不住叹气。府里下人忽然匆匆来报,说大师带人回来了!钱有良没想到他这么快便去而复返,差点一屁股从凳子上跌下来,当即换了身好衣服奔向客厅。
居明看起来四十上下,钱有良料想他师傅应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话本中的老神仙那样。万万没有想到,他带来的却是两个年轻女子。其中一个身量较矮的,此刻正端坐于椅上,居明立在一旁,十分恭敬的样子。另一个身材高挑些的,一看武功就不凡,腰间别着一把大刀,恐怕普通的汉子也很难运用自如。
钱有良心中万分诧异,待走到他们跟前,却是切切实实呆愣住了,口水差点没流下来。他一生阅女无数,却从未见过如此的美貌,近看那二人可真像那画中的仙子一般。瞬间八个外宅同时被他从脑海中抛了出去。
坐在这里的正是荣飞燕,旁边站着李沛。
见他来了,陆衣锦弓身向荣飞燕说:“师傅,这便是县令钱大人。”
荣飞燕嗯了一声,竟没打算起身。钱有良见她年纪轻轻又不过是一届平民,居然对自己这般无礼,当时脸就要垮。没想到荣飞燕一个眼神扫向他,把他硬生生吓得不敢再动。
那一眼极具威严,非得是手握生杀大权之人经过历练才能拥有,不像一个妙龄少女,却像来自什么皇亲重戚一般。
钱有良不知来到这儿之前,陆衣锦曾对荣李二人谆谆教诲道:“骗人讲的就是个气势,你气势到了,就算当面告诉他们这是假的,他们也会以为是真的。”荣飞燕心领神会,当下脑海中回忆父亲和荣飞羽的一言一行,努力模仿练习。她人机灵,又是多年耳濡目染下来,很快便能做出八分像。骗骗钱有良这样的小官绰绰有余。
钱有良还没来得及说话,又听陆衣锦对他道:“这便是我的师傅,白莲仙子。她老人家已经一百零五岁了。”
荣飞燕看了看再次呆若木鸡的钱有良,抬起茶碗问道:“就是你犯了邪祟?”她也不等钱有良回答,忽然看着他冷笑一声,缓缓饮起茶来。
钱有良心里一沉,忙问:“白莲仙子,不知蔽府是否有什么不好……”
“你不是知道根源在哪吗?”
钱有良脸苦道:“那里真不能动啊!请求仙子指点迷津,可有其他化解之法?“
荣飞燕放下茶碗——连这个动作都像极了老王爷,十分有气势,自带一股运筹帷幄的精神。她略微沉吟:“……听说我的徒儿受到了你的款待。”
钱有良明白这是陆衣锦为他说好话了,当下感激的看他一眼,陆衣锦做出一个“都懂得”的表情。
“我白莲仙子从不亏欠于人。你种下善缘,便会结善果。至于做了恶事……”她意味深长的看了钱有良一眼,“也是一样的道理。”
钱有良惶然抬头,眼前的白莲仙子表情突变,森然到:“家宅不宁只是开端。如若放任不管,几个月之内,你家便会人财两空,遭遇血光之灾。”
荣飞燕眼见对方脸色一变,又徐徐道:“但也不是全无办法……拿纸笔来。”李沛闻言立刻奉上。只见她落笔遒劲,边写边说:“一切的根源,是你治下各方百姓因故生出一股极麻烦的怨气。侉县之下共有几村?”
钱有良忙答共有十九村。
“这就是了,这十九个村子的怨气集结到一起,全部冲你而来,妖魔邪祟不过是被怨气吸引而来的附带,真正的厉害还在后头。你不过一具肉体凡胎,如何能扛的住这许多怨念?”她说着话把纸推到钱有良面前:“你把各村的名字一一写下,本仙姑今夜做法,看看能否挨个化解。”她忽而叹了口气,“但此举损伤修为不说,也未必能够成功。”
钱有良当即点头如捣蒜:“多谢仙姑!”又极虔诚的一一写下各村的名字。
陆衣锦将纸仔细收好,肃然道:“钱大人,许多事情也是人力所不能及。此事终究损伤阴德,上上之策便是从根源入手。你可知为何此次事态如此严峻?”他不等对方回话,自问自答道:“西南方向有一处积年的乱葬岗,风水奇差。那笔财富但凡换个位置,也不会发作的这般厉害。”
他们离开后,钱有良还在原地坐了许久。他听了这许多,心里一阵阵发慌。家中闹鬼已经让他心烦意乱,没想到后面还会有血光之灾。陆衣锦临别前的忠告在他脑海中响起:“但凡换个位置也不会发作的这般厉害”。他忽而想到邻县还有一处仓库,但侉县的粮食并非他能伸手的,能不动最好还是别动,且看仙姑今夜如何施法。
保险起见,他还是写了封信给上峰。自然不能提及怪力乱神,只说大量灾民涌入,官仓太过显眼,容易引来贼匪。临县的仓库有重兵把守,不如改运到那里。
陆衣锦三人出了钱府,动作神态仍与在府中一般。三人走到大路上,荣飞燕才小声问道:“小陆,我演的还行吧。”
“眼神不错,表情还可以多沉浸一点。”
李沛忽然插嘴:“陆衣锦,你怎么知道他老娘演过杂技啊!”她听陆衣锦讲了那日的见闻,一肚子疑问。
陆衣锦笑道:“我打听到余氏是南山郡鼓水人,那个地方的人早年出来跑江湖都是演杂技的,从孩子就开始学习。后来鼓水发现铜矿,才没人再做这辛苦活计。再说看也能看出来,哪个老太太骨头那么轻啊。她身上僵硬的地方,都是早年练杂技受的伤。”
荣飞燕恍然大悟,又问:“那你怎么知道她高嫁了?”
“钱有良的官可是买的,家里没钱谁给他买官?”
陆衣锦也不等她们再问,干脆说到:“那个什么树上挂一个的俗语说几个孩子都行,要是有俩,就说本来该有仨,挂着一个。要是有三个,就说本来是四个……而且我一看她那表情就知道说中了。”
没想到里面还有这番道理,李沛顿时以崇拜的眼神看向他:“小陆,你也太聪明了!你的脑袋怎么长得呀!”
陆衣锦心里美滋滋的,面上却假作谦虚:“不过是隐藏实力的冰山一角,我将带给你更多惊喜”——其实他曾结交过给人算命的骗子,此刻搜肠刮肚也就能想出来这些了。
他又严肃道:“也别高兴的太早,现在顶多算成功了一半。”荣飞燕二人闻言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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