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包恩在门那边已经等候他们多时,给草壁带路到医务室里,让狱寺和山本两人接受紧急治疗。等到拉尔把京子接回来之后,纲吉带着两枚戒指再去看他们的情况,里包恩告诉她已经稳定下来了。
病房里十分安静,能清晰地听见指针走动的声响。吊瓶里的葡萄糖液还在顺着管子缓慢流入,银发少年躺在病床上,眼睛紧闭,脸色也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十分苍白。
“还没醒吗?”
“应该快了,别太担心,他们的生命力可是很顽强的。”里包恩安静地答道。
正如他所说的,狱寺不久之后就醒过来了。他似乎十分内疚,一直在向纲吉道歉,因为各种各样的缘故,冲山本发脾气,没有履行好左右手的职责……诸如此类。
纲吉当然不会想到去责怪他,对他的心情也完全能够理解,因此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
“没关系的,狱寺君,不用那么自责,”她说,“来到这里令人不安……我也是一样的。所以没关系,会好起来的。”
他黯然垂下眼睫,咬住下唇:“十代目——”
这个时候,里包恩从门外走进来,告诉他们说山本也醒了。
“当然,也说了一大通废话,跟你一样,”他朝狱寺瞥去一眼,略带促狭,“都没什么事,安心点吧。”
狱寺哑然了,闭上眼睛扭开头,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纲吉看了看他,又看看里包恩,站起来和他一同走出病房。
“如果这次的受伤能让他重新意识到自己作为岚之守护者与‘左右手’的职责的话,倒可以说是好事了,山本那家伙虽然看着天真,但该认真的时候也还是很有用的。不过,不管怎么样,战斗都能使你们迅速地成长起来,这一点毋庸置疑。”
她瞪他一眼,有点受不了家庭教师这种轻描淡写的语气:“用受伤换来成长的代价?这怎么算得上是好事啊!”
“总比死掉好,对吧?”
这句话完全戳中了纲吉,还因为这过于直接直白的话语,脑海中快速闪过一些可怕的画面,令人眩晕。她微微一抖,说不出话来。
“你也是一样的,阿纲,没有痛苦就没有成长……反过来,这也是你们最大的优点。”
纲吉已经不知道他是在安慰还是趁机奚落她了,索性垂下头不吭声。
打破沉默的,是强尼二的声音。
“好消息,出去收集情报的碧洋琪小姐和风太先生回来了!”
外表没什么变化的碧洋琪,以及在这十年中迅速长高的风太,在狱寺的病房里和闻讯带着孩子们赶过来的京子和小春重逢,大家都十分喜悦。
等安静下来,坐到各自的位置上之后,拉尔环视一周,皱起眉头问:“沢田呢?”
碧洋琪一边将里包恩拥进怀里,笑吟吟地答道:“小纲啊,刚才还在这里,我看到了唷。”
“没错,然后被那个家伙带走了。”里包恩安定地品尝着茶水,慢吞吞地说,“毕竟,是那个始终无法忍受群聚的人嘛。”
“呃,所以,我代替恭先生在这里为大家解释一些情况,”坐在对面沙发上的草壁微微冒着冷汗说,“有关于我们的集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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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并盛中学的风纪委员会为基础的秘密地下财团?!』
……
啊啊,真是一群无情的家伙,居然眼睁睁地看着她被人扛走,毫无表态。没发现就算了,风太明明看到,还对她挥手微笑,碧洋琪抱着里包恩但笑不语——连里包恩都不出来阻止!还有没有友爱了?!
于是,纲吉就这样半是被强迫半是不敢反抗地被带到云雀的地盘上,一路上,对方没有说一句话,只是不紧不慢地走着,直到一个房间才停下,然后拉开门把人丢了进去。
见对方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她便小心翼翼地坐起来,向左右两旁张望。
和彭格列的基地不一样,这里完全是和式风格的布置,只能说不愧是云雀学长吧,在这种事情上意外得执着呢。
“那个——”纲吉看着面前投下的阴影,咽下口水,尽力避免自己的声音不要发颤,“有、有什么事吗,云雀先生?”
虽然觉得不会是她(不,应该说读者)想象的那样,但据她所知,云雀只是正好出现在那里,帮助他们不被敌人杀掉而已,联络感情什么的对他而言是不可能的。
她也想不出云雀会有什么事找她。
云雀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从这个角度,那散乱的头发和发旋正是他所熟悉的,不管隔了多久,都不会变法。
他自然察觉到了她的不安,沉默良久,才说:“你在这里等一下,有东西拿给你。”
“欸?”
但他说完那句话就转身走开了。门没有被拉上,她可以清楚地听见他的脚步声沿着走廊渐渐远去。纲吉眨了一下眼睛,过一会儿,又眨了一下。
“给我的?”
没多久之后,她拿到了一封信。
信纸上有对云雀这个时候出现的原因的简单解释,纲吉也因此发出了在本段落开头的惊呼。为此,她不仅被水呛到,还差点因为手抖把整个茶杯掀出去。
还好它只是从手里滑下去而已,然后被桌角一碰,滚到了地上,洒出半杯水。
还没再继续看下去,纲吉已经倍感无力了。她慢慢地弯下腰去,将额头贴在地面上,低低地呻吟起来。
好吧,其实严格来说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情,毕竟这家伙十年前就已经大有统治整个并盛的帝王风范了,现在就算成为真正的总裁先生,似乎也能·够·接·受……个鬼啊!!
正是这样子才变得更加可怕了好吗!本来就是那么可怕的恶魔了,十年后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啊?!让这样的人当云之守护者真的不要紧吗!那个我到底在想什么呀?!
隔着一张矮桌,已经换上家居和服的大人云雀正慢慢端起茶杯,微抿一口,十分有闲情雅致。无疑,在这十年里头,美色更加登峰造极了。换在平时,纲吉可能还会有心情去欣赏,但现在她只觉得胃疼,不……肚子疼。
过了半天,她觉得好一些了,便慢慢坐起身。云雀依然十分有耐心地等待着:“看完了吗?”
她头冒冷汗,摇摇头,忍不住按住了腹部,细声抽了口冷气。
不,真的好难受……
“糟了。”
脑海一片空白之后,这是纲吉的第一反应。然后,悲伤涌上心头。
还喝什么茶啊,她简直倒霉透顶了。
不过,至少不用担心什么奇怪的小言狗血剧的限制级别走向了吧。大概。
第84章 .这是报应
对于生理期的突然提前,纲吉猝不及防。更手足无措的是——
“为什么我觉得我要死了?”
明明之前都没有过的,为什么这次会……
她谨慎地抽一口冷气,以抵御毫无征兆出现的抽痛,低下头搭在左手臂弯上,右手按着腹部,像是质问一样对自己说。
起先,她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还以为自己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实在太可怕了。这一定是人的生命中最气息奄奄、人命危浅、朝不虑夕的时候。
同时,纲吉也相当佩服大人云雀这种遇事不惊,处事不乱的定力——虽然她不太清楚他的基地里为什么会有女性生理用品这类东西,但这种事还是要不多想了罢,唉。
眼下,纲吉手边上就摆着一杯红糖水,但她不知道适不适合自己的情况,也因此,只喝了一半就再也不想去动它。对此,即便是行事风格一向果断强势的云雀也没有说什么,任由她去。
她缓和了一会儿,以为已经好一些,想挪动身体换个姿势,结果很快又抽着气趴下去,在不定时的刺痛感之下,冷汗都要冒出来了。
“要死要死要死……”
在这连续半个小时后左右的时间里,整个房间都被她在意志力与自然力抗争时发出的求救声所充满——不知道的人肯定会以为遇上难产了呢——心情差到极点,用“跌入谷底”来形容应该恰到好处。
如果这个时候,有人用漠不关心的口吻劝她说“哎呀忍一会儿就好”“快,多喝热水就没事的”之类的话,她想自己不一定会不管三七二十一,扑过去往死里揍一顿再说,用上火焰都没关系。
不过还好,没有出现这么没眼色又碍事的人。
纲吉本来以为云雀是绝对看不下去的,不是嫌她烦就是嫌她太娇气,就算不是这样,就算他能够理解,也绝对不会有耐心。
可是事实上,从一开始到现在,他一直在她的旁边,将她的右手覆盖在自己的手心下。他的手臂环住她的肩膀,甚至愿意借用自己的肩膀给她靠——等等,她真的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吗?——在她喃喃自语说“救命我觉得我要死了”的时候,也只是平静地叹气。
“……只是生理痛而已。”
“只、是。”纲吉干巴巴地说。
她有些搞不懂现在的情况。如果不是因为注意力没办法集中,她肯定会严重怀疑眼前这个人的身份的——也许被外星人抓去改造了,也许被哪个重生者占去了身体,甚至也许有人用复方汤剂……诸如此类——至少,先把他推开再说。
但可能是因为太虚弱了,她没有想下去。“虚弱”,这倒不算很夸张的说法,严格来说是指精神上的状态,但身体上也接近了,手脚无力发冷,额头冒汗,腹部难受得好想要翻腾起来。
所以,纲吉决定把大人云雀这种可怕得亲近的行为归纳为“同情”,强者对弱者的同情,肉食动物对草食动物的怜悯,男性同胞对女性同胞生理上的感慨……这就合情合理多了。
“只是,”云雀重复道。
这话就显得有点压迫感了,纲吉不由得屏住呼吸。过了一会儿,她又听到他慢条斯理地说下去:“被打断过肋骨,要害处中过枪,穿透性伤害,被刀划破动脉……”
他好像在列举什么可怕的事情,听得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可很快又被接下来的话所转移了注意:“比起这些,当然不算什么。”
“……听上去很有道理。”
纲吉慢慢地点点头说,语气变得更加干涩了:“所以我简直无法想象十年后的我是怎么活到这个时候的。啊,虽然说她现在很可能已经……”
后面那句话她几乎没有用什么声音,因为在说出口之前,直觉的作用让她突然感到有些害怕。
短暂的几秒钟后,云雀毫无反应,纲吉便暗暗松了口气,知道他没有听到。但就在她放下心来的时候,她突然发现对方改变了姿势,握住她的手腕,稍一用力,拉起她转了个方向,好看清她的表情。
纲吉吓了一跳,大脑几近死机,身体完全无法作出反应。
太可怕了,这种亲密度……我觉得这下真的是要死掉了。不是因为过度妄想症,就是因为过度受惊。
“还痛么?”
过了好一会儿,纲吉才消化了这句话的意思,一边惊奇于这种像是关心的问话,一边揉揉眼睛,努力让自己显得振作一些。
“嗯……应该。”
但她自己也不太清楚这个回答的真实性。眼角还残留着一点眼泪——本能反应造成的——她猜测自己眼睛肯定红了,赶紧抬起手背抹了一把,以免自己太难看。
纲吉在那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云雀的反应为什么这么温和——如果非要用自己觉得合理的理由来解释的话,那一定是,习惯了:十年后的自己被生理痛所困扰,周边人尽所知。这可能有点丢脸,但似乎说得过去。
不过,她现在还没有那么充足的脑容量和反应能力让她考虑这些事情。她只是一边揉眼睛,一边感觉自己无缘无故地更加想哭了。
纲吉低下头,用手挡住眼睛,抽了抽鼻子。
绝不是因为难受才会想哭,只是因为,来到这个时代之后,一直以来积累下太多的不安与恐惧,压抑的情绪无法释放或转化,才会被身体的自然反应引导出来。
渐渐地,她有一种错觉——云雀好像摸了摸她的头发,力道控制得很轻。被这么温柔的对待,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
就在这时,许久未有动静的拉门被人从外面直接拉开了。
哗——
里边的人和外边的人望见彼此,诡异的沉默在空气中缓慢地蔓延。
草壁急促地转身走开,脚步杂乱,但快得惊人。而剩下的人还在僵持。
“咳,”里包恩的声音听上去有点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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