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如此,麒麟当铺仍屹立虹都近二十年,谁也不知道它是如何撑下来的,传言背后东家富甲天下,也有传言它或与皇室相连,更有人说它背后是强大的江湖势力,做的未必是当舖的买卖。
走至麒麟当铺前,门口匾额生尘,明明天光仍亮,却不知为何店内黑压压一片,不仅无人问津,连店内的人都不在,想到自己听到的纷纷传言,真假难辨,本该是与洛雪完全无关之事,自然不关心真假,但今早,她却收到一封匿名信,逼着自己不得来此。
藏在袖中的信以上等的纸质所製,上面以娟秀的字体写着-我有方法替你解毒
,麒麟当铺。
字迹温婉乾净,话语一鸣惊人,洛雪想不通会是谁送出这封信。谁会知道自己中毒?又是谁有解毒的方法?观其字迹,猜测是位女子,什么样的女子能有这般能耐?
洛雪轻叹一口气,质疑自己-这会是陷阱吗?
儘管心有迟疑,洛雪仍然踏入麒麟客栈,在命不由己的人面前的坑,哪怕只有一丝丝微不足道的希望,也会引得人奋不顾身地跳进去。
进到当铺里,一名满脸白鬍的长者坐在角落柜檯的角落里,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进屋的洛雪,布满皱纹的眉眼不自觉皱得更紧,透着一丝凌厉,可面色却如古井般无波无澜,老者用沙哑的声音问:「当什么?」
满室阴暗,老者面色阴沉,声音低沉,一切的一切透着诡异,洛雪心中不自觉涌起一股寒意,从未独自面对如此场景令她有些紧张,她定睛看向面前的老者,压下内心的不安硬着头皮问:「这里可还有别的什么人?」
老者陷入沉默,忽地诡异一笑,方才阴沉的面色转而慈祥,目光柔和不少,没来由地道:「不错。」
说完,老者自顾自站起身来,走向角落提了一盏灯出来,屋内登时亮堂,他走向洛雪,对她伸出手问:「信呢?」
洛雪心中一惊,连忙将袖中的信递给老者,忍不住猜测-就是这位老人送来的信?他是什么人?
「走吧。她等等就到。」老者接过信,直接将之扔进守中的灯里,灯火霎时燃的旺盛,信也跟着灰飞烟灭,两人的脸被灯火印得通红,染上近在咫尺的火之灼灼热度。
两人不再多言,洛雪在老者的带领下到了麒麟当铺的二楼,一楼破败昏暗的模样还记忆犹新,可一到二楼,亮堂的灯火使满室明亮如昼,四周挂满雅致的名画棋局,一切印入眼中,令洛雪目光一亮,旋即垂下眼。
前朝曾名震天下的名画,今日还冠绝天下的棋圣棋局,都曾经是令人惊喜讚叹之物,可洛雪此刻却只感觉到心中瞬间变的沉重,如此摆设的屋子,实在不令人怀疑今日写信将自己引来之人便是将自己逼到如此地步的棋圣。
给予希望,再给予绝望,洛雪抑郁之情压抑不住地如熊熊火焰般燃起,怒气、怨愤都有热度在心中燃起,可眼神却如坠冰窟般冰冷。
「你坐着等吧。」老者没有理会洛雪的情绪起伏,平平淡淡说完后便转身而去,丝毫不在意洛雪在此处做些什么。
洛雪浑身僵住站一会儿后,还是默默坐下,静候来人。-无论他想做什么,她总该也要探一探他的目的。
静静坐着大约一盏茶时间后,忽地,一人蒙着面纱,身穿粉色长裙,只露出一双精緻蕴含风情的眉眼,令洛雪意外的,来人并非是棋圣,而是一名姑娘!
「洛姑娘,初次见面。」她的声音清脆如铃,年岁应与自己差不多,洛雪皱着眉,努力想从记忆里提取任何与这声音有关的讯息,却一无所获,她忍不住问道:「你是谁?」
「我是谁并不重要,今日来,是想与姑娘做笔交易。」来人的声音透着笑意,有着一切尽在掌握的高傲,似乎笃定洛雪不会拒绝。
「你拿什么跟我做交易?」洛雪眉梢一扬,轻声又不屑地问,来人淡淡道:「自然是能救姑娘命的解药。」
「我如何信你?」洛雪质疑的目光望向对面之人,对方无惧回望,眼底和声音都透着比方才不减半分的笑意:「洛姑娘,凭我知道你身上的毒是棋圣所下,也凭我知道你至多只有七年的时间服解药,更凭我手中就有解药。」
两人陷入沉默,洛雪没有立刻答应,她反问:「你如何知道这些的?你与棋圣他们是一伙的?如果是,我如何相信你?」
「恩……或许姑娘有所误解,其实棋圣并未与你为敌,他也盼着你们和和美美一生,不会无缘无故伤害你们,儘管放心。」她语气轻柔,很是耐心地解释道:「棋圣已将解药给了我,若你配合,我必不食言,棋圣终究是傅林的师傅,两人亲似父子,又岂会真断了他们的情分?」
来人轻易地承认是棋圣派来的人,洛雪忍不住气笑,反唇相讥:「将他逼迫至此,还打着父子之名,难道不觉得可笑吗?」
来人眉眼一沉,略显冰冷的目光看向洛雪,轻声问:「难道你就不想问,是什么样的过去,什么样的仇恨,逼得他宁愿负了这父子之情,也要逼得他做出选择吗?你没有体会过家破人亡、国破山河易主,又岂能知棋圣心中之苦?」
洛雪一时哑口无言,陷入沉默,半晌,她闭上眼-世上是非黑白,又岂能简单一以断之?你觉得自己没错,我何尝不认为自己才是对的?
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义」,如何取捨,谁又能轻易置喙?谁又能轻易做出抉择?
「你想要做什么交易?」既然彼此都无法说服对方,那就以利相待,洛雪再次睁开眼,眼神清明,锋芒毕露。
「很简单,只要你回答我三个问题,然后再帮我做一件事情,我就将解药给你。」女子平静接受洛雪的目光,心如止水,她一直相信洛雪一定会答应自己。
「何事?」洛雪眉梢一扬,不认为事情会如此简单,心中戒备,却听见对方冷静问着:「太子为何娶太子妃?」
这问句太过突然,令洛雪愣在原地,她在心中反覆计较着这问题的份量,斟酌一会儿后,很快回答:「洛府生产兵器,有不亚于王侯的财力。」
「两人恩爱之事,是否为真?」对方转而询问另一个问题,洛雪又是一楞,想起上次洛霜对姊妹们坦承动心的模样,避重就轻回答:「应该不假。」
女子忽地笑了笑,眉眼一弯,缓缓开口:「那你可知太子妃身上的任何弱点?」
洛雪一惊,瞪大眼睛望向女子-原来她是为洛霜而来!为什么?
「她没有什么弱点。」洛雪沉下脸,毫不犹豫地回答,女子闻言冷冷道:「洛姑娘,你可想好了,你能不能活,就看今朝了。」
话落,见洛雪依然一语不发,无动于衷的模样,女子终于有了异样的神色,她问:「你的命,换她一个小小的秘密,难道还不值得?」
「你想做什么?」洛雪没有回答,转而问道,女子轻笑:「其实我知道太子妃的秘密是什么,问你不过是想确认而已,出身民间的太子妃虽然稀奇,却还不够稀奇,妾室偷人生下的孩子成为太子妃,才是真正的稀奇,你说不是吗?」
洛雪震惊瞪大眼,猝不及防下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脸色发白-她怎么会知道?
「看你的神情,这事还真没错。」女子又笑,忽地可惜地摇头:「洛姑娘诚意实在不足阿!问了三个问题,却有两个问题不愿回答,我怎么能相信你能替我办这一件事呢?」
洛雪只觉自己从对话开始便一直处在下风,步步被牵引着,毫无还手之力,她压下震撼的心情,冷静问道:「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女子从袖中拿出一包用粉色袖帕包着的一包药,放到桌上,向左一推,推至洛雪面前,缓缓开口:「这是七步成尸,天下三大奇毒之一,只要吃下这包药,一个月后便是毒发之时,走不到七步便会气绝身亡,此药这世上能配者不多,极其珍贵,洛姑娘可得收好了。」
「我是不可能会对霜姊下毒的!」洛雪脸色一沉,不假思索将药给推回去,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却听见女子轻笑:「谁说让你对太子妃下毒的?她一个后宫女子,我为何杀她?」
洛雪脚步一顿,疑惑看向神祕莫测的女子,她眼有媚丝,似乎说的不是杀人的生意,而是琴棋书画的雅事,朦胧面纱下似乎隐约可见带笑的嘴角,她不紧不慢地说:「你让太子妃给太子吃下,早闻太子妃清冷如霜,人如其名,偶然攀龙附凤,非其本意,若太子妃心有脱离之愿,便据实以告,事成,五皇子登基之时,必还她安稳自由。」女子想着手下传来的报告,与宫中眼线难以判别真假的两人关係,话锋一转,语气骤冷道:「可若太子妃陷于情爱不忍下手,威胁也好,欺骗也好,你想好办法,总之,确保一月之后,太子亲上战场时毒发身亡就好。事成,我送一丸孟婆丹,保她吃下后谁都不记得,如同重生于世,没有一丝痛苦。」
「这……」震惊、意外令洛雪瞪大眼,她看着桌上用粉色袖帕包着的药,陷入久久的沉默。
女子也不催促,静静地等待,甚至很有间情逸致地替洛雪砌一壶茶,她砌茶的手法熟练,动作一气呵成,优雅如画,与她咄咄逼人的话语截然相反的纯真无害。
「你可得想好了,就算你不做,因为你身上的毒,早晚有一天你们也会反目成仇,而这条路艰险难行,你的爱人也许会死在这条路上。」女子顿了顿,轻轻一笑:「可若你走这条我为你铺好的路,你身上的毒可以解,还能救下你珍贵的姊妹至亲,不管她自愿或被迫,总归是替她和你都保下了一条命,你与五皇子也不必再纠结难解,岂不是皆大欢喜?」
女子将利弊得失都说的清楚,令洛雪有片刻的失神,她不得不承认,对方说的话未必是假。
如果洛雪身上的毒不解,哪怕与自己断绝联络,傅林也会不顾一切地去夺得皇位,在这条路上困难重重,洛霜与自己站在其中难免反目,而傅林与自己即便付出一切,也未必能得到好的结果。
走这名女子所说的路,洛雪毒解了,洛霜的命也能保住,甚至能够忘却一切重新开始,损失的,不过是皇后之位和一个曾动过心的人。皇后之位,洛雪相信洛霜不会介意,至于后者,心思难测的太子殿下对洛霜而言,也未必是良人,两人甚至谈不上「开始」。
但是……
「……」洛雪陷入激烈的挣扎之中,她想活下去,也想洛霜活下去,更希望傅林平安顺遂地活下去。
人死如灯灭,所有的不甘、懊悔、留恋,都在气息消逝那瞬间云散烟消,只有活下去,才有机会反转。
可人生于世,也有与命同等重要之物,亲情、友情、爱情、大义、理想,每一项失去,也许都会让人活着却如行尸走肉,索然无味,生不如死。
如今有一条道路,让人可以全了洛雪心中的亲情、友情、爱情,也令她得以保全自己的生命,如何令人不动心?
「真有孟婆丹?」最终,洛雪在心中做出抉择,提出最后的迟疑,女子见状满意地弯了眉眼,信誓旦旦道:「洛姑娘儘管放心,若姑娘不信,可以问你那精通医书的太子妃姊姊,这世上是否有孟婆丹。」
洛雪沉默颔首,伸手将粉色袖帕的内容物再重新包好,小心翼翼地捧起,她深深望一眼只一双眼睛就透着无尽风情的女子,没有多言,此次真正转身而去。
待洛雪离开后不久,麒麟当铺的掌柜走了上来,面露欣赏道:「这般女子,应付起来可不容易。」
「林爷爷,我既成全了她的命,也成全了她的情,如此交易,哪会失败?」女子一笑,从容脱下面纱,一张闻名虹都的美艳容貌显现,正是红玉。
「你这小娃,枉为楼主,失之冒进,昨日一批人被人抓了个正着,先生的信鸽也差点被人给劫去,还敢大言不惭?」老者轻抚自己苍白的鬍鬚,摇头训斥,红玉自知理亏,哑口无言,又听老者继续碎念:「所幸小姐的信鸽有灵,察觉危险绕路来了麒麟当铺,否则就前功尽弃了,唉,现在只怕被带走的那些人嘴巴不够严坏了我们的大事。」
「这边的事情可要告知先生?」红玉连忙想转移话题,否则老者大概会就此碎念三个时辰不止。
先生,指闻名天下隐居的棋圣。他们称呼棋圣这么多年都随了曾经的楼主-傅语嫣一样,尊称「先生」。
「说吧。天下之事,失之毫釐,谬以千里,事无巨细,都得告诉先生。」林爷爷持续诲人不倦,红玉乖巧点头,藉口写信逃往楼下。
老者无奈摇头,笑的慈祥,叹道-这天下,终于要回到傅家手上,小姐,你在天之灵可以瞑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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