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空气彷彿骤降了几度。少年用低沉嗓音的提问:「周天恩,我娘的死,是不是跟你有关?或者说,跟你娘有关?!」
周天清心神一颤,不自觉望向周天恩暗沉的脸,只见他冷哼了一声:「无关。你知道你自己在问些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傅林的眼珠里布满了血丝,他回想起娘最后惨白到近乎没有一丝人色的脸庞、冷到极致的遗体,浑身激动颤抖着。他盯着眼前的周天恩,感受到他眼里毫不隐瞒地不悦,脑中混乱着。
-难道,是我料错了?
皇帝激动的话语盘旋在傅林的耳边,那一句「你对得起你娘吗?」像一道闪电直打入傅林的心。
-我可以相信周天恩的话吗?
傅林在心中计较着,这时,周天恩的心已然冷却下来,或者该说,怒极反静。
「你若真的在乎傅语嫣的死活,就该好好调查当年的事,难道还奢求别人告诉你答案?别开玩笑了。」周天恩冷淡的扫了一眼傅林,随即拂袖而去,周天清看了一眼混乱的傅林,叹口气:「你对这皇宫的局势并不了解,若想要凡事都靠父皇是不可能的,因为即使是贵为皇帝,也有他无法掌控的事。你若这般,会输得很惨。」
语毕,傅林望着周天清追上周天恩的背影,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周天清的话语缭绕在他的耳边,又站在宫门良久,一向决定飞快的傅林仰起头。「娘,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誓言一字一句从口里流出,傅林忽然转过身,朝宫外走去。
在他们对话的同时,宫里的另一角,有两个人并肩而立交谈着。
「你说什么?周天恩要娶妻了?!」
「是的,消息已经传得满城风雨了,对象是风铃城的洛府三小姐。」
「……是吗……?」一人不羁地开怀大笑,心念一转,忽道:「把她抓来看看吧。」
「啊?!」另一人微惊,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说话的人。
「怀疑啊?把她抓来看看。我倒蛮想看看他的反应的……一定很有趣,哈哈哈哈!」那人再次大笑,另一人迟疑一会儿,随后点点头:「我知道了。」一眨眼,便没了人影。
原本笑着的人笑意瞬间消失,他望着庭中的大树,一时万千思绪,最终又付诸一声大笑。
这两人的对话没有被风吹到周天恩这个当事人耳里。
当周天恩正要走进玄宁殿时,只剩他一个人,因为周天清早在入宫门不久便与周天恩分别,毕竟周天清的寝殿与周天恩完全是相反方向。也只有周天恩的寝殿,会在这样的地方。所以当周天恩一踏入殿内,发现里面的宫女太监们跪了一地时,即使冷静如他,也不禁因周允突然出现在这里感到惊讶。
「儿臣给父皇请安。」无论两人情感如何,礼数是不可少的,周天恩自然明白这个道理,走到皇帝面前跪下。
「啪!」
霍地,一个毫不留手的巴掌烙在周天恩的脸上,硬生生使他的脸印上红印。
「通通下去。」周允冷声对一旁的宫女、太监们下命令,众人一听到便连忙离开殿内,只剩周允与周天恩相对时,周允才质问道:「朕问你,是不是你怂恿林儿推举你做皇帝?事到如今你还妄想什么?」
周允此言和傅林方才的举动令周天恩拼凑出事情的全貌,他一叩头,冷静说道:「父皇说的是什么话?父皇不给的,儿臣断断不敢觊觎,况且儿臣和五皇弟交往并不密切,我何德何能能让他给我推举?请父皇明鉴,不要让儿臣受此罪责重大的不白之冤。」
周天恩低垂着头,他的漠然和冷静,冠冕堂皇的说词和情真意切足以堵下所有的指控。
瞬间,周允哑口无言。
儘管如此,周允仍觉得一股气堵在胸口里难受至极,他愤愤地瞪了跪在眼前的周天恩一眼,丢下一句话后扬长而去:「一个月内禁足,在玄宁殿内静心思过。」
静什么心?思何种过?周允没有交代,也无须交代。
周天恩面无表情地喊道:「儿臣恭送父皇。」
周允后脚刚走,殿内便霍地窜出一道人影。只见萧言无奈的望了一眼站起身来的周天恩,不悦的说道:「这皇帝太不讲道理了吧?」
分明是讲不过就跑的概念!
「呵,他是皇帝,自然不必讲道理。」周天恩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漫不经心的回应。
闻言,萧言皱起眉:「你以后当皇帝该不会也变得这么不讲道理吧?」
周天恩扬起嘴角,撇了一眼萧言,似笑非笑:「这可难说。」
「遭了糟了,天下苍生要迎来你这暴君了。」萧言大笑,周天恩不可置否的勾着嘴角,知道萧言是想着方法斗自己开心。
「对了,有件事得交代你去办。」周天恩走向萧言,渐渐收敛起的嘴角暗示着接下来可不是什么玩笑话,而是正经事。「派人盯着周天清,要派高手,至于之前那些……都撤掉吧!对了,最好别用宫里人。」
「怎么了?」萧言皱紧眉头,对于周天恩异常的命令感到疑惑。
一直以来都有派人在周天清身边监视,都没有任何异常举动出现,但为何周天恩会对周天清起疑心?
「不,之前那些人先留着,让他们跟以往一样监视他,不过另外找个武功高的避过那些人的耳目,替我看着周天清。」周天恩沉吟一会儿,改口到,随后突然问到:「今天傅林在皇帝那儿受了伤,你知道这事吗?」
「知道,这件事今日皇宫可是传得沸沸扬扬。那又怎样?」
「你知道这事情是几时的事?」
「大约是午时左右吧。」
「你可知道,周天清今早就告诉了我?」周天恩的眼中闪着光芒,洋溢着慧黠。
以风铃城与虹都的距离,最快来回也该有一个时辰。换言之,早上便知道的周天清势必有他们意想不到的门路,让他即使远在外地,宫里的人仍能把消息正确且快速地传给他。
快到周天恩忍不住心生疑虑。从风铃祭前拉拢周天清开始到现在,一切进行的异常顺利,若非老天助他,便是周天清将计就计的将自己算进这盘皇宫的棋局之中。
周天恩忍不住想到:周天清也是皇子,实话说,他比自己更有机会登上帝位,毕竟皇帝对他的喜爱远甚过自己。
他毫无理由帮助自己,是吗?
望着周天恩越来越沉的脸色,萧言懒得问下去,只拍了拍他的肩:「我知道了,交给我吧。你既然怀疑了,就肯定有你的道理。」语毕,他瞬间消逝在殿中。
沉默伫立在原地,周天恩整理了下思绪,随后朝着自己的书房走去。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桥踢。从小到大禁的足难道还少了?一个月时间,看看书便过了,况且……或许反而有利。
周天恩如此想着,嘴角扬起一抹莫测的笑容。
是夜,洛雪疲惫的坐在自己房间的小椅上,心中有一股难以接受的感觉躁动着。
早上与傅林的对话犹如梦中,洛霜将入宫廷之事宛若庄周梦蝶,爹爹说的话更像一颗颗沉重的大石丢进自己的心底。
她的身体微微地颤抖着,背脊传来一丝冷意,洛雪知道那不是天气冷,冷的是自己的心。
洛雪忽然想到傅林,他明亮的眼眸与不经意流露出的温柔彷彿一颗定心丸,让她颤动的心与混乱的思绪感受到片刻的安宁。
一个任性的想法闪过脑海。
-好希望,现在就能看见他。
洛雪扬起嘴角,笑自己的愚蠢。-他在虹都,怎么可能来这里?况且早上不才见过面吗?
「叩!叩!叩!」
忽地传来不缓不急的敲门声,想着大概是洛萦或洛霜,洛雪走上前去开门,当来人映入自己眼帘时,洛雪忍不住惊叫:「傅……傅林?!你怎么会在这里?」
刚刚想到的人忽然就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洛雪的心中忍不入注入一股非凡的甜蜜。
傅林望着洛雪,原本沉重的心情获得短暂的舒缓,但想到待会儿要脱口而出的话,飞扬的心情很快转趋沉重。
他低沉着嗓音问:「我可以进去吗?」
「恩。」侧过身,洛雪让了路让傅林进门,而后关上房门。
两人习惯性坐在棋桌旁的两张椅子上,一时间,两人沉默无语。
「今天发生好多事……霜姊接获圣旨要和大皇子成亲了。」最后,是洛雪开口打破沉默,她注意着傅林的表情,可惜人的脸不会写字,看不出他的脑袋此刻运转着什么。
「!」傅林讶异的抬起头,不禁愣住。
-今日他根本没有机会告诉周天恩自己的决定,为何他放弃了洛雪这枚筹码?
周天恩的微笑闪过他的脑海,傅林感到头有些疼,猜不透对手心思让他不禁感到异常的烦躁。
注意到傅林的讶异,洛雪疑惑问到:「你不知道这件事吗?」
闻言,傅林摇头:「没有听说。」
「那你来是为了……?」洛雪不解的望向对面的少年,原本她揣想傅林来的原因是和他讨论这件事,既然不是,那是为什么?
傅林没有立刻回答洛雪,只是以极其认真的表情凝望她,彷彿想要将对方的面容深深印在自己的眼上、脑中、心里。
「小雪,我很喜欢你。」忽然,傅林说到,洛雪浑身一震,不知为何感受不到喜悦,反而一股不好的预感窜入心中。
彷彿要验证她的猜想似的,傅林说到:「但是,我还有要做的事情。」
迎向傅林坚定的目光,洛雪满是不可置信。
-这是什么意思?!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暂时,不能放弃皇位。」傅林一字一句的说道,洛雪感觉胸口瞬间被一股气压着,她颤抖着身体重声一次:「你的意思是……你反悔了?」
「不是那样的,只是我还有未了的心愿。」傅林摇摇头,解释道,然而这听在洛雪耳中只是藉口,一股无力感布延全身。
-终究我还是比不过江山吗?
-终究……你没有那么喜欢我。
「不要说了,你走吧。我不想看见你。」洛雪觉得心里酸酸的,经过今日那么多事,她觉得老天彷彿在跟她开玩笑,唯一一件可以让她快乐的事情,转瞬间也只是让她更痛苦的把戏。
即使鼻酸的感受如此强烈,洛雪仍然告诉自己-不能哭。
「不,我一定要说。」傅林的心隐隐作痛着,他知道,他一定得说清楚。「今早,我去找父皇放弃皇位时意外得知我娘的死,或许和周天恩有关係。我曾经说过,要让害我娘的人血债血偿,曾经以为父皇已经解决了这件事,然而……事实似乎并非如此。」傅林顿了顿,继续说道:「如果周天恩与这事有关,我一定不会让他在皇位之争中胜利的。为此,我必须参与这场争夺。」
「我希望你能体谅我,我不能为你放弃什么,不是因为我不选择你,而是我还有未了的事情要做。」傅林把话说开,只渴求洛雪能够相信他。
洛雪闭上眼,沉默着。
良久、良久,傅林看着洛雪不语也不看他一眼的表情,心渐渐沉下来,暗暗叹口气。
「我知道了。你可以生我的气,你有这个权利,并且在我可以做到我的承诺之前,我不会再来找你了。」傅林如风一般离开洛府,正如同他如风一般的来,洛雪瘫倒在椅子上。
-不是我不原谅你,而是今天发生太多的事,我无法再承受这些了。
洛霜在房间里沉睡着。洛雪在与傅林对话之后,曾和洛萦、洛光一同到洛霜房间来探望她,不过见她睡的香沉,便又静静离开。
半夜,一个人偷偷摸摸窜进洛霜的房间,点了她的穴道便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她带走。
当洛霜因颠簸而醒来时,忍不住大惊。她想环顾四周的情况却看不见任何的东西,因为她的眼睛早已被布条蒙住。
无边的黑暗使惧怕的心情在她心中蔓延开来。
-到底怎么回事?
同时,周天恩在书房里百般无懒的翻着书,忽地,一张字条无风自飞飘进他的书房里,敏锐如他很快便发现到这一点,皱了皱眉,他走上前去捡起来。
看见上边的三个大字时,周天恩忍不住变了脸色。
「怎么了?」一旁的萧言困惑的问道,他因处理完周天清的事情间着无事,便留在周天恩的书房看书。两人的情感与其说是主僕,或者更该说是朋友,而萧言也是个爱书之人,见周天恩这里有些新的书籍,便忍不住想要一看究竟,而周天恩当然也非小气之人,二话不说便答应了,所以到了半夜,这两人仍一同在书房里。
「无聊的家伙又做无聊的事。」周天恩的脸上蒙上阴霾,萧言凑上前去,只见那纸上大大写上三个字-未婚妻。
「这是什么意思?」萧言皱了皱眉,问到。
「大概是把洛霜姑娘抓走了,让我去找他。」周天恩头痛地说道,萧言一楞,惊道:「那怎么办?你可去不了,那皇帝每半个时辰就派人来监视你的行踪啊!」
周允这次禁足够决绝,暗暗一直派人来监视这里,虽则周天恩原本就无违令的打算,但萧言仍忍不住感到愠怒。
「你替我去吧。」周天恩叹口气说道,萧言连忙摇头:「不成,她上次已经看过我了。难保她怀疑你!」
闻言,周天恩扬起嘴角。「你是替斩允办事,斩允替我办事,她看见你,有什么不对吗?」
沉默一会儿,萧言会意点头:「我知道了,不过为何不让我去找别的她没看过的人,那岂不是更保险?」
「她不笨,在她主动怀疑前先给她些错误的资讯,这样她才能离真相越来越远。」周天恩解释道,眼眸间蕴含着深不见底的思绪。
萧言忍不住为那位姑娘感到怅然,嫁给斩允,实乃天下第一不明不白的阴谋啊!在心中感慨一番,萧言快速地离开玄宁殿。
只馀一人在书房里呓语:「只有交给你去,我才放心阿。」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