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浓并没有查过王冬的治疗资料,而是她通过王冬的表现以及刚才周慕清话里进行判断的。
王冬说他不能生育。
周慕清说他想完成自己的愿望。
看似不着痕迹的东西,祁浓却总下意识的将这一切延伸到了一个想法中去。
掏出一支烟,周慕清看向祁浓,“可以吗?”
祁浓点头,“随意。”
点燃香烟,周慕清红唇轻启,喊住烟蒂,微微吮吸,袅袅烟雾顺着窗外飘来的风萦绕远去,空气中都是烟草的香气。
“前列腺导管腺癌。”
淡淡开口,看似不经意间,可是周慕清却已经红了眼眶。
原来是真的。
一开始,祁浓还在考虑。
王冬的胖太不正常了,一看就是虚的。
跟她说话的时候,明明已经力不从心了。
人说:男人四十一朵花。
王冬这个年纪,正当年,怎么会虚到这个地步。
“没去治疗?”
吸了一口烟,周慕清撩了一下长发,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被她演绎的风情万种。
“查出来的时候已经转移到了肺、肝、骨以及阴茎等部位,没救了,就算是治疗也不过是在拖延时间罢了。”
原来她都知道。
祁浓无法想象,两个相爱的人,为了完成彼此的心愿而相互扮演薄情寡义的那种隐忍。
因为爱你,所以我牺牲一切都是值得的,包括我的命。
多么深厚的爱才会有了这么重的付出。
想到王冬问她的那句话:“你是否曾经真心爱过一个人。”
过去的三十年的时间,因为家庭,因为性格,因为外部的坏境,她努力的去爱自己,却从未想过用尽心里去爱一个人的感受。
“祁总,有时间听我聊聊?”
祁浓点头,“当然了,周女士,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很乐意。”
一根香烟燃灭,祁浓周慕清又点燃一根,祁浓起身给她倒了杯水。
“谢谢。”
周慕清轻叹口气,徐徐开口。
“一年前,老王经常排尿困难,而且尿频尿不尽,一开始我们只是以为前列腺有问题,后来他开始出现咳嗽或者打喷嚏时漏尿的现象,再后来甚至是尿血。
于是我们去医院查,结果没什么不好,医生只是说压力太大了,然后让我们减少夫妻生活。
我一开始也没在意,直到后来跟剧组的朋友在一起聊天时,听到了有人也出现了跟老王一样的症状,我心里开始怀疑,于是去找了之前检查的医生。
直到那次才知道,老王患上了这个病,并且癌细胞已经开始转移了,剩下最多半年到一年的时间了……”
提到剩下的时间,周慕清开始疯狂的吸烟,她整个人笼罩在缭绕的烟雾中,显出了几分朦胧与模糊。
不一会儿的工夫,烟灰缸里已经有了五六根烟蒂。
“景逸不过是我演戏的工具,他要钱,我要成全老王最后的心愿,可是除了钱,我跟景逸什么事情都没有。
自始至终,我爱的人只是老王,我的男人也只有老王。”
祁浓以为自己已足够冷静自持,可是当听到周慕清声情并茂的在她面前诉说这些的时候,祁浓还是红了眼眶。
看着这对苦命鸳鸯,祁浓总觉得她应该做些什么。
“周女士,你……”
“周女士?”
周慕清又点燃一根烟,虚虚的捏在食指中指间,“喊我清姐吧。”
“清姐,听了你们的故事,我很感动,我无法感同身受,却能够感知道你们爱着彼此的那份深情。”
顿了顿,祁浓在斟酌怎么样说出那句话会比较委婉。
“只是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讲。”
“妹子,你是第一个听我们故事的人,我相信你,说吧。”
“其实,我觉得如果王总的身体已经撑不下去了,你们不应该再继续浪费在为了彼此好上了。
‘为你好’是最残忍的话,你要的真的是王总的成全嘛?王总要的真的是看着你跟别的小鲜肉天天在娱乐八卦新闻上秀恩爱吗?”
周慕清的手微顿。
“所以,清姐,爱一个人就要跟他在一起,一分一秒也是老天的恩赐。
我们与其有时间浪费在这些对方不知的默默付出中,还不主动的表现自己的感情呢。
我想,最后这段时间,王总需要的是你的陪伴。”
香烟落地,烟灰散落一地。
盈满眼眶的泪水终于滚落,周慕清眼眸剧烈颤抖着,下颌因为激动都在抖动。
“我……我可以吗?”
看着面前的离婚协议,祁浓深吸一口气。
就当我做一次主。
拿起离婚协议,祁浓撕成两半,然后扔进了垃圾桶。
“清姐,去吧,王总在等你。”
周慕清强撑着身子缓缓站起,透过泪水看着祁浓。
“谢谢,谢谢!”
说完,周慕清疯了一般的冲出了办公室。
望着缓缓关闭的房门,祁浓嘴角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这才是最好的结局吧。
就算无力与命运抗衡,起码在命运的最后可以有爱的人在身旁,黄泉路上也不觉得寂寞。
因为有爱。
青萝进门的时候,一阵刺鼻的烟味。
“祁总,好呛啊。”
青萝将桌上收拾干净,然后走到祁浓身后,“祁总,刚才周女士是哭着跑出去的,她……她没事吧?”
沐浴阳光的眼缓缓张开,看着远处的七珍港,海水汇流在七珍港打着漩又奔赴下一场海阔天空。
“没事,她只是想清楚了自己心中所要。”
青萝不明所以的点点头,心中所要。
“那离婚协议呢?我现在送去法务嘛?”
“不用了。”祁浓含笑转身,“宁拆一座庙,不破一桩婚,他们已经不离婚了。”
“不……不离婚?”青萝震惊的瞪大眼睛,“那……那……”
伸手拍了拍青萝的肩膀,“别担心,钱照给。”
“啊?”青萝眼中重燃火苗。
有钱赚自然是好的,只是她们并没有办好事情啊,怎么还会有劳务费。
“祁总,该不会是你自掏腰包吧。”
“我倒是想,那也得有钱啊。”
青萝更迷茫了,“我们并没有完成任务啊,怎么还有钱拿?”
祁浓缓缓坐下,看着电脑页面,刚好是王冬跟周慕清曾经一起参加某慈善晚会的画面。
那个时候王冬还没有现在这么胖,他虽然年纪比周慕清大,却并不显老,可以用英俊潇洒来形容。
而他身旁的周慕清,气质清冷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儿,再简单的礼服,只要穿在她身上都会被赋予新的生命。
“因为爱。”
青萝挠头,“因为爱?”
看来爱很值钱啊。
不过没所谓了,只要有钱就够了。
青萝欢欢喜喜的出了门。
年轻真好,无忧无虑,似乎钱可以摆平一切。
随着年纪越大,她才会越来越明白钱是最没有用的东西,很多东西是金钱解决不了的,而感情的可贵便在这里。
……
祁浓已经好几天没有跟陆见深说上一句话了。
他不知道抽什么风竟然搬到了客房去住,留她一个人在偌大的卧室。
明明他说已经辞去了陆氏的所有职务,现在应该是个闲人,却每天早出晚归,两人连碰面的机会都少了。
每天晚上,祁浓躺在被子里,原本嫌热,现在却冰冷的只能圈住自己。
可是,她一个人圈的再紧还是觉得冷。
原来养成一个习惯这么简单,只需要21天就习惯了有一个人夜夜揽她入眠就足够形成了。
然而,戒掉一个习惯却好难。
只是,她却不再是小时候没有糖吃的孩童了。
没有陪伴,那就自己熬过。
再深的夜,再冷的无眠,只要咬咬牙,一切都会撑过去的。
接到周慕清电话的时候,祁浓正在做总结。
“妹子,是我。”
“清姐,有事吗?”听周慕清的语气,心情似乎还不错。
“我是特意打电话来谢谢你,当时如果不是你的话,我可能真的会后悔一辈子的。”
祁浓欣慰的勾起了嘴角,“清姐,这不是我的功劳,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只要适时的跳出来看,谁都可以看清的。”
“不管怎么说,我们夫妻俩都该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们真的会错过相处的每一分一秒的。”
“王总身体怎么样?”
电话几秒钟的停顿,然后王总声音传来。
“祁总,是我。”
“王总。”祁浓惊喜,听他的声音,中气十足,似乎比之前见他的时候要好了很多。
“谢谢。”顿了顿,王冬又补充一句,“还有……对不起。”
对不起?
祁浓疑惑了,“王总,这是我该做的,只是对不起是因为?”
“第一次见面时为了让你形成思维定式,所以做了些不太体面的举动。”
想到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王冬故意用手来揩油,祁浓不由轻笑一声,“没事,我理解,只是不知道清姐会不会生气。”
电话那头传来周慕清爽朗的笑,“哈哈哈,我已经替你打他了。”
“你真打啊。”
“不然呢,小浓现在可是我妹子。”
“什么时候认得亲的,我怎么不知道。”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就算隔着无线电波,祁浓也能够感受到那份深情。
这才是爱情的样子。
“对了,妹子,什么时候有空,我们想请你吃顿饭。”
“不用不用。”祁浓赶紧拒绝,“姐,只要你们幸福比一切都好。”
“那不行,”王冬故意玩笑,“作为姐夫,请请小姨子吃顿饭,是应该的。”
接了个案子,认了个姐姐,还来了个姐夫。
她跟周慕清真的很投机,那天聊开了之后,周慕清真的将祁浓当成了妹子,而祁浓也似乎找到了一个与自己灵魂契合的人。
没有办法,祁浓最后还是应了下来。
只是没有想到,这顿饭没有迟到,王冬却走了。
王冬走的那天阳光很好,在他跟周慕清求婚的海边,靠在周慕清的怀里缓缓的闭上了眼。
从王冬离开到葬礼结束,周慕清一滴眼泪都没有落。
那几天,祁浓一直陪在周慕清身旁。
她其实在隐忍。
作为女人,作为唯一知道他们之间隐情的人,祁浓知道她的痛,知道她的隐忍,知道她还在与自己做对抗。
直到葬礼结束,送走了所有前来吊唁的亲朋好友,周慕清坐在王冬的书房里,终于崩溃了。
寂静的别墅,只有她凄然的哭喊声阵阵回荡,令人心里发紧。
临走前,王冬的助理再三跟祁浓嘱咐希望祁浓能够多陪陪周慕清。
说起来,缘分这东西很奇妙。
她跟周慕清的来往不多,却成为了王冬信赖的人。
从王冬走后,周慕清就没有好好吃东西,祁浓煮了点白粥,里面特意放了红枣跟枸杞,又炒了几个小菜,然后端上了楼。
哭够了,发泄完了,周慕清又恢复了气死沉沉的样子。
将东西摆好,祁浓搬过凳子挨着她坐下。
“清姐,吃点东西吧。”
周慕清疲倦的摇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知道这个时候怎么劝你都是徒劳的,但是清姐,我还是得多说两句,如果王总再天有灵,他不希望你为了他这么糟践自己的身子。”
死寂的眼神有了微动。
“我相信人死后是有灵魂的,他会盘旋在不放心人的身边,久久不会离去,直到看着挂念之人后重新走回正轨,他才真的离开。”
握住周慕清的手,祁浓声音沉沉,“清姐,吃点东西吧,别让王总带着牵挂离开。”
一行泪珠滚落,周慕清终于有了反应。
“小……”一开口,沙哑的声音如砂砾划过。
“小浓,他真的还在嘛?”
环顾四周,周慕清在寻找着,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为什么,我看不到他。”
荧幕上塑造过那么多女强人,或者是巾帼英雄,可是现实中周慕清也不过是个丧偶的女人。
将她揽入怀中,祁浓轻声安抚着,“清姐,他在的,只是我们已经在不同的维度了,我们看不到他,他却能够看到我们。”
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跟他说吧。
周慕清张了张嘴,口中无数话想说,可是开口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
无声的陪伴,无声的交流。
周慕清含泪的眼眸在周围观察着,她相信祁浓说的,他在。
冬哥,你在的,对吗?
放心走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而且我……
周慕清摸了下自己的小腹。
很快我们就会有属于自己的孩子,我知道你知道后一定不会同意,可是我更知道你这辈子最遗憾的是不能拥有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
现在技术很发达了,在你昏迷的时候,我偷偷让医生取了你的j液,等我处理完所有事情,我就去做试管婴儿,我一定要为你生个孩子。
冬哥,我周慕清生是你王冬的人,死是你王冬的鬼,生生世世,非你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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