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老头子的怒目呵斥,许承言也只是随意说了句:“有急事。”
今天是他小外甥女六岁生日,一家人全都聚在老宅别墅给小公主庆生,多日没露面的他硬是被几十个电话叫了回来,但也只在家人面前晃了一圈,他便又沉着张脸自顾自往外走,连老头子都拦不住。
“废什么话啊?直接找人暴揍一顿不就老实了?”外面的草地上,许承和正吊儿郎当地跟人打着电话,“不给他点苦头尝尝,真以为小爷好欺负?让人给我往死里打,不让他残了我就不叫许……”
话未说完,手机已经被人一把夺了过去,他正要咒骂出声,一看是许承言又赶紧把脏话吞了回去:“大哥。”
许承言淡淡地道:“有什么事,报警解决。”
许承和愣了半天才突然爆笑出声:“不是吧大哥,你让我报警?”
许承言冷冷地看着他:“是。”
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许承和指着他笑得前俯后仰:“你吃错药了?什么时候化身正义使者了?要不要让东海公安局聘你当形象大使?”
许承言挂断电话,不紧不慢地将手机塞回许承和口袋里:“以后再敢胡乱对人动手,就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弟弟。”
看着他凌厉的眼神,许承和虽然心里不服,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敛起笑容乖巧地点点头。
然而他没走出多远,便听到许承和的嘟囔声传来:“不是脑袋被驴踢了,就是被人下降头了。”
许承言愣了愣,却并未折身回去教训那个不长记性的混小子,只是一时也有些恍惚,他刚才在做什么?
虽然他不爱与人动手,但许承和自小就肆意惯了,用暴力解决问题也是常事,只要别太过火闹出人命,许家也没怎么管过。
可刚才那一瞬间,他居然又想到了赵虞。
她的遭遇,不就是这种暴力导致的么?庄家也好,许家也罢,谁又有资格去这样随便教训人?许承和这一顿打下去,会不会又多了另一个赵虞?
赵虞,赵虞,赵虞……这些天他寝食难安,满脑子想的都是那个女人。
想她从楼道跌下来的惨状,想她撕心裂肺的哭声,想她了断自己时那决绝的方式,想她被救醒后犹如活死人的状态,想她失去子宫有多痛苦,想她如何日夜被仇恨与自责所折磨,想她心里究竟有多恨他。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到了这一步,会让一个女人时时刻刻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或许是因为,他从来就没这样挫败过,以为自己是狩猎人,结果成了别人掌心的猎物,他不甘心。
或许是因为,那个女人确实手段高明,演技了得,让他不得不生出几分欣赏来。
也或许是因为,第一次如此清楚地了解到一个女人的悲惨遭遇,切身体会到她的痛苦,让他对她多了些同情,也让他最自己平日的行为多了几分反思。
又或者,真的如许承和所说,他就是脑子出毛病了。
等他回到医院时,桌上那些早上就放着的流食依然一点都没动过。
之前在ICU好歹还可以用营养液,而如今转进普通病房,她不吃不喝,分明是想就这么死去。
“赵虞。”定定地盯着床上的女人看了半晌,他才低低地叹息一声,“要是我真去自首呢?”
见她毫无反应,他接着道:“你不是恶心我么?不是说我和庄亦晴是一丘之貉么?那你应该不仅盼着她坐牢,也希望我没什么好下场吧?”
然而这番话说完,他就知道他有多可笑了。
她根本就从来没把他放在眼里,如今这些话,只能显出他的一厢情愿自以为是。
许承言扬起嘴角,自嘲地笑笑。他人生中所有的挫败感,居然都来源于这个女人。
晚饭时,商陆重新准备了新鲜的粥和蛋羹,但赵虞还是一点儿也不吃,一句话也不说。
商陆无奈,帮她拉了拉被子,轻轻握住她还在输液的手:“你的感受,我都明白,我也知道,是我们太自私,可是能不能……努力尝试一下?或许,一切真的可以慢慢好起来?
从前,在我生不如死的时候,是你给了我希望,是你陪我度过那段最难熬的日子,现在,我也想拥有这种能力,你还答应了要陪我去旅行的,能给我这个机会吗?”
因为一直输液,她的手背有些凉,商陆小心翼翼地用掌心帮她暖着,拉过被子把两人的手盖住,另一手拨开她散乱的发丝,俯身在她额头吻了吻。
“还记得四年前我们刚到美国时,你说你是第一次出国,我问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你说什么时候有时间,想去里斯本看看,可惜我一直忙着工作,都没时间陪你去,是我的错,我现在想弥补这个遗憾,还来得及吗?”
被子下的手指动了动,商陆小心地握住,抬头去看她的反应,却见她已经偏过头,眼中有泪光闪过。
“你一下子找两份家教做什么?忙得过来吗?”
“赚钱啊,时间嘛,凑凑总会有的啦,等我把自己攒成个小富婆,带你去毕业旅行。提前说好啊,你的毕业旅行必须是先跟我一起,就算是庄晔也不能跟我抢。”
“我怕到时候你舍不得宋悬。”
“切!谁会舍不得他了?男人如衣服,姐妹如手足,为了你,我可以裸奔的哟!”
“就你做家教赚的这点钱,带我去旅行,咱俩还真只能穷到裸奔。”好看的小説好看的灵魂都在ROЦROЦЩū(肉肉屋)。ЦS
“怎么可能?姐妹我可是做过攻略的,咱们不仅能出国,还能去最贵的欧洲呢,当然了,得去便宜一点的地方,我看网友介绍,好像葡萄牙的里斯本就不错。”
昔日的对话不断在耳边回响,赵虞闭上眼,泪水越涌越多,到最后整个身子都在微微发颤。
小瑾还不知道,她也一直在为那场毕业旅行努力,她的奖学金,她兼职赚的钱,母亲不要她贴补,她便全都攒了下来,她还想到时候给小瑾一个惊喜,可小瑾等不到她们毕业了。
见她这样,商陆慢慢松了手,默默退出病房。
比起不吃不喝不说话,她能哭一场发泄一下,他反而安心许多。
纪随站在门口看了看,转身回自己病房。
或许其他的人,每一个于赵虞而言都有特殊意义,或多或少都能激起她的某些情绪。
而他自己,既搞不清和她的关系,对她好像也没有任何帮助。他唯一能做的,也只是在心里为她祈祷,希望她能渐渐好起来。
夜幕落下,灯光从窗外照进来,映着赵虞苍白的脸,和脸上尚未干涸的泪痕。
又呆呆地盯着窗户看了许久,她才意识到,病房里有人。
她能听到他的呼吸声,甚至能清楚地判断出他是谁。
“我知道,我是最没资格叫你活下去的人。”庄晔蜷着腿靠床坐在地上,离她很近很近,却又不敢触碰到她。
“你若是执意要走,我也会……陪你一起。”
被子下的手攥紧床单,赵虞没回头,也没开口说话,只缓缓闭上眼,任凭泪水继续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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