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啊。”
“不是说长相,是她们俩,人很像。”
“你是说性格?”
太子摇头,“不止是性格,她们俩所有的一切都很像,说话的方式,做事的方式、吃饭的方式、更衣的方式,甚至……”甚至在榻上推拒她的方式。
“我不太明白。不过,既然人的相貌可以相似,那么偶然有性情相似的,也很正常。”
“不是相似,她们完全就是一个人,只是长了两张不同的脸。”
谢元初难以置信:“景溶活着的时候,溶溶就已经在我身边伺候了,她一进府还没到书房伺候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你记得吗?”谢元初说罢,又有些不好意思,忙补了一句:“我跟溶溶之间没有什么,我从前就是觉得她美貌罢了,并无什么邪念。”
太子抬手,示意他不必解释。
谢元初讪笑两下,正欲再说点什么,忽然脑中灵光乍现,想到了什么:“性情……对,性情……你说性情和行事做派,我倒真觉得有点奇怪。溶溶,溶溶她现在的性情跟以前完全不同。”
太子目光一凛:“怎么个不同法,几时开始不同的?”
“从前的她,性子轻狂眼皮子浅,不很讨人喜欢,就去年年底我从军中回来后就觉得她不一样了。做事说话都很谨慎妥帖,我之前就觉得有些怪,但你这么一说,确实,以前溶溶吃东西的模样,特别粗俗,如今却是……真跟你说的似的,顶着同一张脸,里子却完全不同了,好像换了一个人。”
是换了人,蓁蓁和溶溶,一直都是他谢元初囊中之物,他把她们俩的小心思看得透透的,但现在的溶溶,不是他能看明白的人。
太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谢元初见太子这般反应,低声道:“子不语怪力乱神。不过,此事的确有异,不然,殿下去问问师父?”
太子的神色刹那间肃穆,冷声道:“备马,即刻前往大相国寺。”
……
溶溶来不及更衣,便缩进了被窝里,把自己裹得紧紧的,好像这样方能觉得真实一些。
今日从早到晚发生了那么多事,明明只过了一天,却好像过了一辈子。
不,今天可比一辈子还强。
上辈子,她想要平平安安生下儿子,想要太子的一句承诺,临到头了却什么都没有。这辈子她好像什么都没做,冷不丁地什么都有了。
元宝是她的孩子,她当然要留在他身边守护他。
可是刘祯……
若是说她不要刘祯,她连自己都骗不了。她这一生,遇见了刘祯,就不可能再喜欢别的男人。
可是……
他贵为太子,即使是他,也并非可以为所欲为。他们之间的身份悬殊,是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
他注定要迎娶一位像梁慕尘一样出身高贵、才貌俱佳的贵女为妻。
她的心,还是不动为妙。
溶溶在榻上滚了半宿,过了丑时才睡着,等到早上起来的时候,一开门就看见翡翠站在外面。
“昨晚爷没回东宫,王安一早派人来接姑娘回去。”
太子昨晚居然没回东宫?明明那个时候还不算晚。
溶溶来不及细想,忙问:“那元宝昨晚是一个人睡的,是不是又没睡踏实?”
“姑娘别着急,我听传话的人说,昨夜元宝殿下似乎睡得比往常好些,只醒了两三回。”
元宝本来就睡眠浅,醒两三回定然也没有睡好。
这人真是的……便是在自己这边吃了闭门羹,也不至于不回去吧?竟这般没把元宝放在心上么?
然而想着想着,溶溶心里又因为太子突突突地跳了起来:“有暗卫跟着他么?不会遇刺了吧?”
翡翠自是知道太子是备马离开的,只是不便向溶溶透露太子行踪,便道:“姑娘不必担心,且不说爷的武功无人能及,他身边有人跟着,若是出事早就传消息了。”
“什么无人能及”,溶溶不以为然,“上回不就受了那么重的伤。”
翡翠眸光一暗,“那个刺客……”却只说了这四个字就没再说了。
上回是因为有元宝在身边,那个刺客太过卑鄙,居然攻击元宝殿下,千岁爷一时情急,这才用手挡剑,受了重伤。之后,殿下硬是用一只左手将刺客制服。不过,翡翠怕这般解释,又惹起溶溶旁的担忧,因此不再多言。
听翡翠提起那刺客,溶溶想起上回福全说在那个庄子上要连夜审那刺客,太子都回来这么久了,刺客的事应该早就解决了吧。
上回他就因为要审刺客没回东宫,昨晚该不会又去审刺客了。
也不知道那刺客到底什么来路。
“溶溶,你起了?早上熬了粥,我给你舀一碗?”薛小山从屋里出来,见溶溶跟翡翠站着说话,便过来问道。
“不了,二哥,我着急回主家,喏,这是我昨天说的那颗珠子,你收好了,等典当了钱凑足一百两送去静宁侯府给蓁蓁。”
“走得这么急?”薛小山微微一怔。
“主家出门办事了,只留了元宝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薛小山垂下头,“要我送你吗?”
溶溶看向翡翠,翡翠摇头,溶溶便知东宫的马车在巷子外。
“不必了,我自己去就成,一会儿祖母醒了,二哥替我说一声。”溶溶同薛小山嘱咐了几句,便匆匆出门了。走到巷子口,果然瞧见了东宫马车,正欲上车,忽然听到后头有人在问:“是溶溶姑娘吗?”
溶溶回过头,正好看到了从前在槐花巷租住时认识的绣娘秋月。
“秋月姐姐,这么早就去绣坊吗?”
秋月比从前憔悴了许多,见溶溶问起,苦笑道,“姑娘还不知道绣坊的事吗?”
绣坊出事了?
想到梅凝香张扬明艳的模样,溶溶有些不信,“我这阵子回来的时日少,每次都匆匆来匆匆走的,确实不知道。绣坊出什么事了?”
“唉,梅老板失踪了,都快一个月了。她不见的那天,我还在这边巷子里遇到过姑娘呢!”
秋月这么说,溶溶倒是想起来了,上回回来的时候见到绣坊的人在到处找梅凝香,确实很久了。
“梅老板这么久了都没回来?”
“可不是么?整个人跟凭空消失了一样。”
梅凝香到底关照过溶溶许多,听到秋月如此说,溶溶便担心起来:“可曾报官?”
“报了,官府查了十几日也没什么消息。”秋月叹了口气,“她一走,绣坊树倒猢狲散,姐妹们都出去找活儿做了。”
绣坊是梅凝香的心血,账簿、银钱都是她亲自在管,她不在,绣坊自是无法运转了。
“如今我家里日子比从前好些,秋月姐姐若有什么难处,可来找我。”当初溶溶刚搬到槐花巷的时候,双腿不能下地,春杏里里外外根本忙不过来,大杂院的绣娘们经常搭手帮忙,晾衣服、烧水都做过,溶溶和春杏的饭,十日有九日是她们从绣坊提回来的,如今她们有难了,溶溶自该相帮。
“多谢姑娘好意,如今倒是不必,那院子是梅老板的私产,她不在,我们也能在那边落脚,出去帮人做做浆洗,勉强能糊口。若是她再不回,索性我就回乡了。”
溶溶点点头。
梅凝香的绣坊是京城里最是有名,秋月这些绣娘拿的工钱也多,去别的绣坊恐怕难以接受,倒不如拿着积蓄回乡。
“如此,我素日不在家,若秋月姐姐有事,去找春杏就好。”
秋月看了一眼旁边等待溶溶的马车,“我还赶着去主家做事,不耽搁姑娘了。”
溶溶点了点头,与秋月告别,登上了马车。
好端端地,梅凝香居然失踪了。
联想起早先俞景明突然离开,溶溶突发奇想,难不成梅凝香是去找俞景明了?
只要不是出事了就好。
虽然当初溶溶和梅凝香算得上不欢而散,到底梅凝香帮过她的忙。
此刻东宫之中,元宝正愁眉苦脸的用早膳,拿着勺子拨弄着粥,却不是一勺一勺的吃,而是一粒米一粒米地吃着。
王安看着他把一碗粥吃到凉,方才动了一点点。
“殿下,厨房那边又送了热粥过来,这碗我给您换了吧。”
元宝闷声“嗯”了一下,把勺子扔在几案上,等着王安把凉粥撤下端了热粥上来,却仍然没有要吃东西的模样。
“王安,昨晚父王是跟姑姑在一起吗?”
“这……奴才不太清楚。”
王安只知道,昨晚离开梧桐巷的时候,千岁爷也在那里,但千岁爷有没有整晚留在梧桐巷,王安就不知道了。虽然他心里觉得,爷肯定是赖着不走了。
元宝等着王安,想从他纠结的表情中读出蛛丝马迹。
王安被元宝盯得难受,正不知如何哄好这位主子的时候,外头有人通传:“薛姑娘回来了。”王安正想报喜,元宝比他更快,几下就蹦了出去。
“姑姑,姑姑。”元宝一冲出玉华宫,就看见溶溶俏丽的身影正沿着台阶往上走。
听到元宝声音,溶溶抬眼一笑,快步走到廊下。
“姑姑。”元宝扑到溶溶怀里。
虽然父王一直说溶溶姑姑身上不香,但元宝就喜欢溶溶身上的味道,不是什么香料的味道,就是溶溶姑姑自己的味道,他喜欢黏在她身上,用力的吸气。
此刻溶溶抱着元宝的心情,也与往日在东宫的心情完全不同。
从前元宝在她心里,是个玉雪可爱、聪明伶俐、讨人喜欢的小孩,但现在的元宝,是她的儿子。
王安在一旁看着紧紧相拥的一大一小,暗暗咋舌,元宝殿下和薛姑娘真亲近啊,便是亲母子也不过如此了。
“姑娘,元宝殿下正用膳呢,您不在东宫,殿下是一口粥都吃不下。”
溶溶这才看到元宝的嘴角还沾着米糊糊,忙拿帕子给他擦掉。
“不吃饭可不行,姑姑也没用膳,走,咱们一块儿去吃。”
“嗯。”
……
巳时正,太子终于站在了大相国寺的门前。
大相国寺距离京城不远,骑一夜的快马就能赶到山门,可惜大相国寺坐落的这座蒙歧山山势险峻,马匹不能往上,太子弃马而行,走了一个时辰才到位于半山的寺门前。
因是皇家寺庙,百姓们不会来这里供奉香火,即使到了巳时,寺门也是紧闭。
太子上前叩门,很快,寺门打开半扇,探出了一个小沙弥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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