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贵妃牵起嘴角,露出几分凉薄的笑意,眼眶却红了。
“那时候,你父皇刚登基,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且稚嫩的很呢。他守在你皇祖父的身边,乖巧的扮演着孝子的角色。岂不知,你皇祖父执掌江山几十年,什么样的人心看不透呢。”
“先皇觉得,跟其他几个蹦跶的儿子相比,你父皇少了一份君临天下的气魄。一味地想着自保,并不是为君之道。”
“你那些被先皇处死的伯王们,让你父皇学会了狠厉。母妃到现在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先皇对你父皇的另类教导。教导他如何成为一个君主。”
“而事实上,你父皇就是在先帝的一次次逼迫中,慢慢的成长了起来。”
“当时,先皇的身体还不大康健,是你的外祖父,我的父亲,主动对先皇献策,将我送进了宫里。先皇并没有反对,而是默许了。于是,我便进了宫,成了你父皇的妃子。”
“我也不知道当时先帝是出于一种什么心态,想要个立个太子出来的。其实,一个傀儡而已,选谁并没有太大区别。恒亲王,豫亲王当时也都还是刚断奶的娃娃,他们其实比你更好控制。毕竟,你身后站着黄家。”
“你的父皇明面上没有反对,奇怪的是,先帝也并没有过狠的逼迫他。于是,你父皇与先皇后白氏生下了二皇子,被立为太子。”
“母妃这些年常常在想,你皇祖父若是真想立你为太子,有的是机会。从白氏怀孕到生产,这么长的时间,要立早立了。可是,先皇偏偏没有,甚至先皇后一点挫折都没受,顺利的生下了二皇子,于是,名正言顺的被立为太子。”
“我常想,要是先帝早一步,我儿就不会这般辛苦了。可是,琢磨了这么些年,我总算琢磨出点滋味了。先帝根本就没打算立你为太子。他只是想看你父皇会如何应对。他在教导他,用一种近乎残忍的方式,教导你父皇为君之道。”
“你父皇幼年不得宠,他的上位有太多的巧合。他在皇宫里学的最多的就是如何退让,如何妥协,如何自保。先帝却在一步一步的逼迫着他露出了獠牙!”
黄贵妃的神色有些怅然,又有些解脱。
诚亲王看着黄贵妃,不由道,“母妃旁观者清,看的分明。”
黄贵妃却摇摇头,失笑道,“母妃没那般聪明,这些感悟也是最近才想到的。”
不待诚亲王开口问,黄贵妃就接着道,“先皇跟你父皇,当时争斗的异常激烈。身在局中,哪里能看的明白。”
“你知道先皇后白氏么,他是父皇最为厌恶的一个女人。”
诚亲王摇摇头,露出吃惊的神色。既然这般厌恶,为什么还要封她的儿子为太子呢。
“你父皇要娶的,一直都是西寒宫的贤妃。”黄贵妃拍了拍儿子的手,安抚道。
“老四!”诚亲王愕然的睁大眼睛。原来父皇心里,真正在意的人是老四。可是,老四从小过得什么日子,他是亲眼所见的。如果父皇的爱是这样,他宁肯不要。
“贤妃一直都是你父皇放在心尖尖上的人。二十年前,贤妃生产,发生了什么,其实,母妃真的一点也不知道。”
“直到那位四公主在辽东出现,母妃才恍然大悟。先皇一定是用了什么手段,逼得你父皇不得不通过这样的手段而保全他心爱的女人和孩子。”
“一个帝王,不能被一个女人的感情所左右。舍下这份情,你父皇才真的成了一个君主。”
“这大概是先帝为你父皇上的最后一课。打从这之后,先帝的身体据说就每况愈下,再也没有精力给你父皇添乱了。”
诚亲王皱皱眉,“可是,黄家……”
黄贵妃的脸色越发的难看了起来,“要说起你皇祖父,真当得起一个明君之称,在生命的最后,更是舍弃了名声,宁愿承担一个昏聩的罪名,也要将你父皇教导出来。但是只要是人,就都会犯错!他最大的错,就是错认了你外祖父,我的父亲!”
“错把奸臣当忠臣了!”
“你外祖父,在先皇和你父皇之间,扮演了一个极不光彩的角色。为的是什么,你如今应该知道。”
“先帝没有将你变成傀儡,如今,我儿自己要成为傀儡么。”
诚亲王揉了揉脸,他从来都不知道,背后有这么多的曲折。“母妃,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注定的,就躲不掉。当你的心里滋生了野心,不用人引诱,你也会踏进这个圈套。若是安亲王没有从西北脱身,母妃是不会提起这件事的。因为,你确实还有一争的机会。”
“如今,不管你再怎么挣扎,也是无济于事的。你父皇的心思,从来都没有变过。”黄贵妃有些怅然的安慰道。
诚亲王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母妃何以对外祖父如此的……厌恶,甚至憎恨。”
黄贵妃脸上却露出几分凄然的笑意,“当年,黄斌还只是一个小小的举人,得蒙恩师看中,将自己的女儿下嫁与她。并且为他上下打点,某得一个知县的实缺。”
诚亲王点点头,这些却是他不知道的。因为黄斌的履历,正是从县令开始的。在这之前,谁扶了他一把,却没有人知道。
即便是两榜进士,想要谋个实缺,也不是容易的事,更何况是只是一个小小的举人,还是寒门出身。他没有那个财力,也没有那个人脉啊。
“他的恩师,就是母妃的外公。”
诚亲王瞪大了眼睛,“您不是外婆……不是,是黄夫人生的么。”
贤妃摇摇头,“如今的黄夫人,只是一个继室。而真正的原配,我娘,早就死了。这位黄夫人,出身大家,自然不是我的外家,一个小小的乡绅之家能比的。外祖父为了他,动用了家里所有的人脉,甚至变卖了不少家产,才凑足了打点的银钱。”
“却没想到,在黄斌遇到这位黄夫人时,一切都结束了。我的母亲只是小产,她痛苦的喊疼,我那时三岁,坐在炕上,我的父亲就那么冷漠的看着我的母亲,一点一点死去。”
“他没有叫大夫,甚至没有上前查看,就那么冷漠的看着她,一直到死。”
黄贵妃的声音里透着刻骨的寒意与憎恨。
“我太了解他了!所以,在没能力反抗的时候,我就是她最乖巧的女儿。那时,我就发誓,总有一天,我会一点一点撕了他。”
诚亲王看着母妃狰狞的脸色,不觉得可怕,只觉得万分心疼。这些年,看着他跟黄斌绑在一起,她心里一定是极其痛苦的吧。
他掰开黄贵妃的手,看见掌心里全是鲜血,忙拿帕子包了起来。
黄贵妃看着诚亲王“儿啊!答应母妃,尽早抽身!”
诚亲王看着黄贵妃焦急的脸色,慢慢的点了点头。
安亲王府。
万氏今儿一天一早就有些惴惴不安。她是刚知道大皇子妃受到中宫的申斥的。
皇后没有皇上的允许,是不会这么下大皇子妃的脸的。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皇子妃的脸面也是不值钱的,人家说不给就不给。这让她有些惶惶然。
白嬷嬷从外面进来,禀报道,“娘娘,宫了给诚亲王赐了两个侧妃。”
万氏楞了一下,不在意的摆摆手,“赐个女人,都不是什么大事。关键是皇后的申斥,让大皇嫂以后怎么见人。”
白嬷嬷一愣,有些不能理解万氏的逻辑。怎么就是多两个侧妃是小事,脸面才要紧呢。
难道自家爷们还不如脸面值钱。
以前王爷不在,感觉不出什么。如今王爷回来了,许多问题就凸显了出来,怎么她以前从没发现万氏是这么想的。
她所做的究竟是为了别人赞一声她这个王妃当得好,还是真心实意的为王爷着想。白嬷嬷有些不明白了白嬷嬷觉得自己肯定是误会了,就笑道,“王妃可别这么说,诚亲王妃现在还不定怎么伤心呢。”
“伤心什么,她还是王妃,有两个有封号的女儿,娘家也得力。有什么伤心的。为今之计,是赶紧想办法把名声捡起来再说。”万氏不赞同的道。
白嬷嬷的心一点一点凉了起来,“都说大千岁对王妃是一往情深,这些年没有子嗣,也都没有娶侧妃。如今这样,诚亲王妃当然有些伤心的。”
万氏一愣,“孰轻孰重,大皇嫂还不至于分不清吧。”
白嬷嬷看了一眼万氏,确定她说的是真话。原来在她看来,身为王妃的尊荣更重要。
安亲王在外面听了半晌,眼神越发的幽深了起来。他转身离开,吩咐白远,“在外院收拾两个院子,将源哥儿和涵哥儿挪到前院吧。伺候的人不用跟,我另有安排。”
白远看着自家王爷,就有些心疼。
难道正应了那句‘好汉无好妻’。
第137章 鼓声(三更)
第一百三十七章鼓声
诚亲王迷迷糊糊的出了宫,他答应了母妃,一定会抽身出来的。但是,就真的甘心么。母妃所忌讳的,担心的,无非是他跟黄家牵扯到一起,将来被黄家利用了。可若是他跟黄家掰开了,或者黄家彻底倒了。是不是他就有机会了呢。
他觉得他得好好想想。
“王爷,王妃有些不好了。”刚进家门,就有嬷嬷前来相请。
夫妻十载,生育了两个孩子,说不在乎,那是假话。不是谁都跟黄斌一般冷血。
黄莺儿躺在床上,脸色惨白如纸。诚亲王坐在她身边,拉着她的手,“表妹,咱们俩以后,好好的过日子,不管谁进来,咱们都一样过。好不好。”他把她攥在手心里,“过了这一阵,我去求四皇妹,让她给你瞧瞧,咱们生个儿子,我就再没有所求了。”
等黄家倒了,他也能护着自己的妻子一世太平。就算是黄家女所生的孩子,也没有什么关系了。
这个女人是他的妻子。她被申斥,也只是愤怒。而见到自己被赏赐了女人,就整个人被抽空了。这个女人,是真的把他放在心上的。
黄莺儿转头看着诚亲王,“不能不要那两个女人么。”
诚亲王愕然了一瞬,沉默良久才道,“先拖着,事缓则圆。此时去求父皇,就是抗旨了。只要人不接进来,就还有转圜的余地。你只管安心。”
黄莺儿这才扯着诚亲王的袖子大哭起来。
诚亲王抚着她的脊背,“哭吧!把委屈都哭出来。哭出来就好了。”
他说的那些话也不全是骗她。只要掀翻黄家,那两个女人,真的不叫事。父皇不会为这个为难他的。到时候重新赐婚,给个体面人家也就是了。
什么都是假的!只有情分是真的。
安亲王府。
安亲王一个人坐在书房里,看着从窗棂处照进来的阳光,心神总是有些恍惚。
他贵为皇子,堂堂七尺丈夫,却连自己妻子的心都征服不了。不得不说,这是一种悲哀。
“主子!”白远进来,低声唤了一声。
安亲王回过神,问道,“什么事。”
白远斟酌道,“两位小主子都安排妥当了。”
安亲王点点头,问道,“王妃没说什么吗。”
白远摇摇头,“王妃叮嘱两位小主子要规矩一些。”
规矩!
安亲王的脸上露出几分嘲讽的笑意。真要都成了规矩的孩子,他才该愁了。
白远低声道,“主子,您不必委屈自己的。”
主子只守着一个女人,但这个女人心里,自己主子却不是最重要的。她更喜欢主子带给她的身份。这让人心里有些恼火。
安亲王摇摇头,委屈吗。或许吧。
他无心谈论此事,转移话题道,“外面有什么消息。”
白远一愣,才道,“倒是没什么要紧的,大千岁进了宫。别的就没有了。哦!在这之前,大公主去了一趟诚亲王府。”
“太子那边呢。”安亲王又问了一句。
“太子宣了辅国公,但辅国公世子为其父报病,说是感染了风寒,怕过了病气给太子,没有前去觐见。”白远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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