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记酒馆。
掌柜谭三海眼神一闪,马上收敛神色,一脸热情的道,“马哥来了,快里面请,咱去后院拿酒。快请!”
马六将谭三海的那点神色尽收眼底,他瞳孔微微一缩,面上神色不动,笑道,“就要两斤烧刀子,你只管打来就是。我去后院做什么!难道还怕你少我二两不成。少点都不打紧,你别给哥哥兑水就成!老哥是要当药用的!要真是当消遣喝的,你二两酒兑上半斤水,哥哥都认了!”
一屋子汉子就一声哄笑。
“谭兄弟,听见没赶紧的!你这狗才,平日里没少给咱们兑水吧,要不是今儿马哥叫破,咱还不知道嘞!”就有人跟着起哄。
谭三海团团作揖,知道这不过是打趣的话,也开玩笑道,“哥哥们没醉之前,小弟可真是不敢兑水。醉了之后,那就说不清喽!给碗井水,都能当成陈酿!兄弟挣得就是这份钱。”
又惹得众人一阵笑。
谭三海见马六真没什么事,就兀自从柜台下拎出个坛子,“这是真真的十年陈酿,一钱银子,只管拿去。”
马六笑呵呵的给了一串钱,一百文。拎着酒坛子就走!
刚出了门,就听见里面的汉子喊,“你这老谭可不讲究。听说你这里收了个娇娘子,藏在院子里不叫人见。怎么马兄弟来了你不避讳!难道咱们就是登徒浪子不成!”
“玩笑了!玩笑了!哪里有什么娇娘子……”谭三海的声音渐渐的远去。
马六脚下不停,心里却知道不好了!这个谭三海闹不好真的反水了!还得赶紧给主子传信才成。看来,夫人的直觉是对的!谭三海藏起来的女人一定有问题!他走的不疾不徐,总觉得背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
他嘴角泛起冷笑,抬腿进了皮货铺子。
谭三海隐在大槐树后,露出沉思之色,暗道,“难道真的只是巧合,想买酒!”
少顷,马六夹着个包裹出来,顺着傍边的胡同走了进去。从胡同进去,可以抄近路回家。
谭三海等了半盏茶功夫,才闪身出来,先到胡同口看看,里面确实没有马六的身影。因为不远处就是岔路口,想必是走小路离开了。看不到才是正常的。然后这才转身去了皮货铺子。
看铺子的是个十*岁的小伙子,一张娃娃脸甚是讨喜。大家伙都叫他喜娃。
喜娃笑脸相迎,“是谭叔啊!您的生意那可是没话说,这会子咋有功夫到小店来啊!想要什么您捎个话来,我给您送去啊!”
一听这话就知道是做生意的料。
谭三海笑道,“刚才马六去店里买了一坛酒,结果一串钱里愣是多了两文。咱也不能昧下不吱声啊!这不……”他摊开手掌,露出里面的两文钱出来,“赶紧给送来。紧赶慢赶还是赶不上个瘸子,一晃就不见人影了!有人说是见他进了你的店,就进来看看还在不在”
“谭叔仁义!做生意是这个!”他竖起大拇指赞道。又笑道,“马叔来过,刚走一盏茶的功夫。那腿也是受罪,这天一冷,瘸的是更厉害了。想找块皮子做护膝。库里刚好有一块裁下来的熊皮,让老鼠啃了一点,做护膝倒是不妨事。便宜了点给拿去了。要我说,就两文钱,啥时候碰上啥时候给不就得了!生意要紧。马叔也不是那小气人。”
谭三海的心瞬间就放下了,“也对!那你忙吧。我还得赶紧回去招呼客人。”
“成!”喜娃笑着起身送他出去,“叔你慢走啊!”
直到看见他确实走远了,才转身回去。
此时,他的脸上哪里还有笑意。他掀开帘子,进了里间,“这狗东西确实反水了!”
里屋坐的赫然是马六和一个五十开外的老者,那老者一副小商人的打扮,正是这家店的掌柜文莱。
“文先生看呢”马六小声问。
“幸亏他不知道老夫跟喜娃的存在!”文先生放下旱烟袋。又叹道,“看来,咱们这位夫人也不是个简单的角色。说什么直觉要出事!这个理由老夫是不信的。”
“这倒不是紧要的问题!”马六对苏青河的观感其实挺好的,他转移话题,“要紧的是得知道谭三海到底想要干什么”
“这交给我们来查。”文莱低声道,“你把门户守紧就好。”
马六点点头,这才起身,从后院的暗门中出去。暗门通着胡同的小岔路,很是隐蔽。
谭三海回去,见客人嚷着要酒,赶紧去了后院。在厢房的门口,小声道,“放心!没有异样。”
里面传来一声娇*媚的应答声,谭三海身子马上麻了半边,不舍的前去拿酒。想到夜里那莹*白的身*子,可人的娇*喘之声,浑身都热了起来,口干舌燥的咽咽口水,只盼着天快点黑下来。
这会子才是半下午,苏青河带着两个孩子从密室里出来。
“现在放心了吧!”苏青河小声道,“里面虽然狭窄,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在里面吃喝拉撒睡,躲上一个月都不成问题。即便用火烧,那里面的地下也是隔火的地窖。若被人发现,里面窄小,用不了长兵器。只要近身,一把涂上毒药的匕首,顷刻间就能取对方的性命。虽然凶险,但也不是没有活下来的机会。咱们有时间耗,刺客却讲究一击必中,速战速决,她耗不起。明白了吗”
沈菲琪马上笑眯了眼,原来宅子里还有这样的机关,上辈子她一点也不知道。也许是刺客来的太过突然,没有防备吧。她问道,“娘怎么会给宅子里修这个,还有谁知道”
“这是娘的陪嫁宅子!娘的养父母修的。可能是那些年边陲兵祸不断,为了安全吧。现在倒是便宜咱们了。这应该是十多年前就秘密修好的,除了娘,没有谁知道。”苏青河解释道。
沈菲琪明显松了一口气。
沈飞麟却更加怀疑苏青河的身世有问题。在这样偏僻的地方,家里都已经到了要修建密室的程度了,可见其凶险!
沈菲琪放心了,肚子也饿了。嚷嚷着要吃的!也许是上辈子太渴望母爱,这辈子越发娇气了。撒娇技能满点。
鱼汤是奶白色的,飘着隐约可见肉馅的粉色的小馄饨,撒上墨绿的香菜末,香的人直流口水。
沈飞麟没忍住,跟着吃了小半碗。苏青河也喝了一碗鱼汤,“都少用些,一会儿该吃晚饭了。”
“娘,晚上吃虾饺吧!”沈菲琪吃的脸鼓鼓的,放下心事,又开始琢磨吃的。
这个吃货!
沈飞麟真不敢相信一个娘胎出来的两个人差别怎么这么大!
娘说没问题,她就相信了!她怎么不想,要是人家往里面放点毒烟,她们就死翘翘了。有密室在,只不过活下来的机会更多些,并不是危及就此解除了!
她能不能长点脑子!真是活到狗身上去了。
晚饭果然吃的是虾饺。这虾本就难得,加上又是澄粉、菱粉,还有干贝。卫所的南货铺子全指着她们家赚钱了。在辽东这地界,谁买这些个东西!抛费!也就苏青河惯孩子惯的的没谱。
晚上,沈飞麟睡到半夜惊醒了,到底是心里存了心事,睡的并不安稳。他没见到苏青河还吓了一跳,等隐约听到密室里传来声音,这才松了一口气。
看来娘也想到那种可能性了。
人不能把自己放进死胡同,多少得留条退路。从地窖里挖一条暗道,跟隔壁家的菜窖连起来,也就十几米长,不失为一个逃生的好办法。
第二天,苏青河把自己关在屋里调制香料。等调制好了,才唤了哑婆过来。
第5章 梅香
第五章梅香
哑婆直接从厨房过来,身前系着围裙,手不停在围裙上擦来擦去,看来正忙着呢。“夫人,您有事啊!”她有些紧张,昨晚她可是拿了不少东西回家,一罐鱼汤,一钵子雪白的米饭。倒不是她成心想贪污,实在是主子们用了虾饺,就没再添饭。那么些白花花的米饭,放着虽坏不了,但小主子们嘴挑的厉害,隔了夜的饭食,压根是不吃的。原本应该留着,第二天热一热,他们这些下人吃。她起了私心,才拿回家给孩子的。要因为这样,丢了差事,可就太冤枉了。在这卫所里,请得起下人的没几家,待下人这般好,给的工钱也多的人家,更是没有了。她如今有些后悔,不该贪那点小便宜。
“我叫你来,是想问问你的意见。看你愿不愿意带着孩子,住到家里来……”苏青河轻声问道。
不想话还没说完,哑婆就跪下了,她红着脸,“主子,我错了。昨儿不该把米饭带回家。要不,您从我工钱里扣吧。”她觉着主家这么说话,是成心臊她,敲打她。她是真有些后悔,那白花花的米饭,这卫所谁家能顿顿吃。还不都是搭着粗粮,偶尔才开开荤。米饭算是精贵的吃食了。
苏青河一愣,一时之间有些哭笑不得。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她就算再计较,那点子东西她压根就没放在眼里。两个孩子有多大的肚子,能吃得了多少。她是真心想消除隐患。
这宅子里的人,必须一心一意的才成,不能给有心人钻了空子。
石榴是爹妈都死了,自己卖身进来的。而且是养父母买来伺候她的。外面没什么牵扯。
马六更没什么问题了。他本身就是男人留下来看护她的。马文是他的侄儿,都是一样的人。
只有哑婆,她的子女在外面。要是真把两个孩子控制起来,要挟她这个做母亲的。她能不就范吗。更何况她是在厨房这样的要紧地方当差,真要下把迷药,哭都来不及。当然了,都知道她苏青河是懂医识药的。不会在她和孩子的饭食里动手脚。可院里的下人若是都给迷倒了,她连个帮手岂不是都没有了。
从闺女的话里,她就觉得当时没人出来搭把手实在很蹊跷。她不得不怀疑,这院子里的人可能被人控制了。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控制人,除了药,她还真想不出别的办法。所以,这才想尽可能的把家里的漏洞都给堵上。
她叹了口气,把哑婆扶了起来,“你这是干什么”
“你一个当娘的,为自己的孩子,哪里有什么错。我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吗。孩子能吃多少,值得我这样。不过是想着,如今天冷了,你一早一晚来回走,不方便。而且你那院子是个什么情况,能扛住几场雨,你心里没数吗。再说了,如今你家的姑娘也都十二三了,是个大闺女了。这卫所里,那打光棍的兵痞子不少,她一个人带着弟弟,真要是谁起了坏心,或是哪个喝醉了,干下糊涂事,可不得后悔死。”
“两个孩子能吃得了多少东西,不过是添把米,加碗水的事。你虽是往家里带了吃食,但每顿饭,你只怕都吃的是半饱吧。当娘的吃的好,能不记挂孩子,给你喝金咽银,你也没胃口。还不是想省下几口,给孩子们带回去。都是当娘的,你的心情,我都是知道。”
“要是实在过意不去,让两孩子给你搭把手,烧了火,洗个菜,扫扫院子,喂喂鸡,总是能干的。也不算是吃白饭。”
“前面一进住着马六叔侄,二进石榴陪着我和孩子住,后院的倒座房,跟厨房紧挨着的那间,里面火炕,炉子,家具都是齐全的。你带着孩子,住进去,不比你家那草房好啊!要不了几天,只怕天更冷了。这天一冷,你那屋子可真是不隔寒,去年两孩子在炕上坐了一冬,还不是把手脚都冻烂了。”
苏青河苦口婆心,“况且,我正好有个营生想让你们家的大丫干,干得好了,明春你们就能有银子盖上三间青砖大瓦房。”
哑婆早就感激的无可无不可了,她马上跪下,结结实实的给苏青河磕了三个响头,“谢主子大恩大德。”
等到哑婆一个时辰后,带着孩子搬了进来,苏青河的心才算落到了实处。
哑婆的女儿过完年就十三了,长得高挑清秀,是个泼辣的性子。她带着弟弟壮哥给苏青河磕头,“夫人放心,家里的活计我都能干。我肯定好好干活,不偷懒。”
苏青河让石榴把两孩子扶起来,才笑道,“好!早上扫扫院子,饭时去厨房给你娘帮忙就行了。平时呢,我给你找了营生。”说着,就拿了一盒香粉出来,“这是我调的香,晌午的时候,你就挨家挨户的去问问,三十文一盒,卖出一盒,给你十文。你也能攒几个钱下来。”
“顺便也问问谁家要酸菜,五文钱三斤,送货上门。这酸菜赚的银子,也都归你。不过,你就要辛苦了,晚上还得跟你娘腌酸菜。”
大丫的眼睛亮的吓人,“我不怕吃苦!主子的恩德,我一辈子不敢忘。”这是交给她一项谋生的本事啊!怎能不让她感恩戴德。
“这香料,今天就能卖。你把谁家买了,一一记下。这就是以后的回头客。你估摸她用完的时候,送货过去,两厢便宜。”苏青河交代道。更重要的事,如此搜集回来的信息,经过排查甄别,她也好确定嫌疑人的范围。
大丫忙应下来,恨不能马上去卖。
打发了她们下去,苏青河的心暂时稳了下来。如今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
沈飞麟一直听着苏青河的安排,不由在心里点点头,还真是不动声色啊!
沈菲琪拿了香粉,闻了闻,“真好闻。跟梅花的味道一样,自然的很。”她笑的露出一排米粒似的小白牙,“娘,你教我弄香粉。”
“好!等你再大上几岁,娘就教你。娘这点子本事,不教给你,教给谁。”苏青河拿了煮好的栗子过来,轻轻的剥皮,“晚上给你们做栗子粥吃,好不好”
“娘,我想吃栗子鸡。”沈菲琪摇头,她不爱喝粥,爱吃肉。无肉不欢。
“鸡就算了,用栗子给你炖排骨吃吧。今儿没买到肥鸡,倒是排骨不错。”苏青河看着闺女的小胖脸,爱怜的道。
沈飞麟真有些无语,一个姑娘家,胖成那副德性,怎么得了。她还记得上辈子的母妃,为了让妹妹好看,愣是一天只给吃半碗白粥。哪里像现在这个姐姐,都胖成球了,而这做母亲的还一副‘我的孩子最俊俏’的样子。
晚上,大丫一脸兴奋的给苏青河送钱来了。“卖了十盒,这是三百文。”
“石榴,给大丫一百文,是她该得的。给你一百文,称重调配装盒也是个辛苦活,再给马六一百文,磨粉更费体力。以后这差事你们三个抽空做吧。”苏青河笑着吩咐。
石榴笑嘻嘻的应了。她知道主子不在乎这几个钱,所以也没客气。
就听苏青河问大丫,“都有谁家的买了”
“孙校尉家的嫂子,李对正家的婶子……”她掰着手指算,“竟有一半是男的买的。他们也用不到啊!”
“哦”苏青河眉头一挑,“那是买给自己中意的姑娘的,没什么奇怪的。都是谁啊,还记得吗”
“有几个是营里的大哥,十七八岁的样子,扭扭捏捏,跟大姑娘似的不好意思。”大丫笑道,“不过谭记酒馆的谭大叔,最奇怪。他偷偷摸摸的也买了一盒,还不让告诉别人,我瞧着他大概也想娶个婶子,怕人笑话吧。”
苏青河眉头一皱,笑道,“那你就谁也别说。省的人家不好意思。你嘴严实些,下次他还买你的。”
大丫点头,拿了一串铜板出去了。
等石榴也出去了,苏青河才冷了脸,“谭记酒馆!”
谭记!
算是最可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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