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荒”并没有避开,用脖颈迎上去。他的脊椎被贯穿,大半脖子被划开,而风压迅速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针管扎在了夏一南左臂上。
暗红色的液体涌进血管,很快被送往全身。夏一南皱眉,右手一旋,就用长刀把“饥荒”的整个脑袋挑下。
没了头部的躯体往后退几步,然而裂缝还在张合,颈部的皮肉在不断重组,他还没有死,可这即使对他来说也是重伤。夏一南正欲向前,彻底结束这场战争,就感觉眼前突然炸开了无数的眼睛!
不同于此前冰冷的注视,那些眼睛似乎是感到了极大的威胁,都在狂乱地转动,密密麻麻,层叠着增生。视野被全部挡住,夏一南站立不稳,半跪在地上。
此前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停下了,诡异的黑色血液从其中流出,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又飘散而去。
“果然,我赌对了。”混乱间他听见“饥荒”的声音,“希尔德那家伙说的没错,解药对你也是有效的,但你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情。”脚步声在一点点靠近,“被自己发明的东西杀死,感觉怎么样?多谢你的大意了。”
“饥荒”单手掐着夏一南的脖子,把他从地上举起来,狠狠掼到了隧道的墙壁上。
随后他扬手握拳,一连砸了数次下去。整个隧道都在哀鸣,头顶有几块碎石滚落,混了泥尘,裂缝扩大得极为迅速。
漆黑的血流了满地,在这暴行里夏一南完全不发一声,侧脸被血污浸满。他的自愈能力被限制住,现在“饥荒”的每一击看上去,都是可怖的致命伤。
在长达半分钟的捶打里,“饥荒”没有放松过半秒,掐住夏一南的手用了全力,生怕他再做什么临死反扑。半分钟后是体力的衰竭,他迫不得已松开了手,退后几步,随后又奋力举起方才掉落的一块石头。
石块足有人的半身那么大,被他夹杂着烈风甩出,在夏一南身上砸得粉碎,骨头爆裂的声音传来。随后又是接连几块巨石,夏一南被埋在了碎石之下,面色苍白,彻底没了声息。
“饥荒”在原地跌坐下来,埋头休息了好几分钟,才缓过来。腹部的裂缝张着利齿,朝夏一南贪婪地张合,其中意味很明显。
但他没有马上过去,而是缓慢地起身,瘸着半只脚,走向不远处的一个角落。
在那里,被揉皱了的车站合照静静躺在地面。
车站的战斗人员在不断赶来,准备做殊死的反抗,他却根本不在乎,随便一些风压就足以让那些人被甩飞到墙壁上,晕倒过去。
他花了一些功夫,才扶着墙壁,勉强蹲了下来,伸手去探那张照片。
手还摸到,他的动作已经停了。
长刀贯穿了他的心脏,随后流畅地向上,把他的半身劈开。这次炸开的终于是暗绿色的汁液,他的恢复能力到达了极限。
“多谢你的大意了。”夏一南在“饥荒”身后低声说。伤口以原来数倍的速度愈合,黑刃狂暴地游走在周身,猛地散开好似万千利刃与荆棘,悬于空中不断扩散,覆盖周围近百米的范围。
它们缠绕着钢铁,刺穿了坚壁,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拦它们的征伐。
不仅如此,整座城市内的感染者,好似都感到了这力量。与当时的“死亡”一样,只要稍有理智的感染者,眼中都是极度的恐惧,挣扎着奔跑向城外要远离这力量的中心。
在这个领域里,不可能有生者存在。如果希尔德看到这一幕,只会感慨他的神明终于亲临世间。
他的眼睛完全被诡异线条覆盖,光影旋转,理智在做最后的负隅顽抗。但他打定主意要杀的人,这么多个世界下来,就没有还活着的。
夏一南踩着“饥荒”的背,强迫他的脸贴着冰凉的地面。那张照片就在“饥荒”的面前,每一人都在温暖的色调下,看着照片外的他。
黑色的铠甲退去,总站长熟悉的五官出现了。克里斯托弗低低地笑了,背部在夏一南脚下颤抖。他说:“我一直嘲笑你们人类的故事,但唯一一点那些该死的故事说对了,当一个英雄,真他妈的难。”
“还有遗言么?”夏一南说。
“最后再说一句,如果希尔德那家伙的理论是对的,”克里斯托弗眯着眼笑,“和你最好的那位黎朔站长,可是专程过来杀你的。”
“看来是没有遗言了。”夏一南冷道。随后手起刀落,万千黑刃伴随着他的动作,从天而降,贯穿了他身体的每一处。他被线条钉住,犹如一场诡异的献祭。
车站明亮的灯光仍如潮水,和过往的所有岁月,并无差别。
克里斯托弗死了,连带着过往的伪装算计,与残暴的野心。遥想中的伟大帝国,坍塌在这晚漆黑的隧道里。
夏一南缓缓地后退几步,跌坐在地上,黑刃慢慢分崩离析。
他的理智就要支撑不下去了,嗜血的渴望与虐杀的冲动从骨子里钻出来,教唆着他去破坏一切。
在精神链接里,他还能听到阿诺德指挥的声音。站台上的通讯设备里传来嘈杂的声响,信号突然好起来了,他听见一人声嘶力竭地吼道:“北部守下来了,但是……他来了!!快逃!”
随后是一连串的爆炸与哀嚎。
阿诺德在紧张地询问情况,可他能得出的结论,只是在黎明前的浓厚黑暗里,有一道耀眼的火光划破原野,直奔城内而来。那光芒明亮到好似流星,所过之处,没有任何一人能够阻拦。
接下来的话语夏一南听不见了。有兵士跨过被波及到伤痕累累的站台,想要去扶夏一南,但被他凭最后的理智吼了回去:“别过来!”
于是周身空无一人,他半跪在隧道中央,拼尽最后的力气,从战斗服内拿出最后的两管试剂。
他不知道这次暴走会导致怎样后果,那么最保险的方法,就是抑制住自己。
淡红色的液体进入血管,那是和“信”完全相反的色泽。眼前的无数眼睛消失了,自愈完全停滞,理智慢慢回归,很快难以抗拒的疲惫感来袭,将他缓缓拉入深渊。
伤势太重,全身再也动弹不了一点点。合上时,他却又感受炽热从半边脸颊扑面而来。
那炽热他太熟悉了。勉强睁开眼睛,视野的尽头,火光炸开,自烈焰中行来那道身影。
黎朔拖着步子,从站台落在隧道中央,一步步向他行来。他浑身都燃烧着烈焰,每一道伤痕深可见骨,破损外骨骼在高温内已经变形,上头残余的血迹在蒸发。
他的半边眼睛是变幻的线条,半边眼睛被赤金色的火焰覆盖。
几分钟之前,正是他摧毁了路上的一切障碍,屠杀士兵,携着冲天火光回到车站。他身上的旧伤在不断愈合,新生的躯体有着可怖的力量,这段短短的时间内,已经成长到能与特感匹敌的地步,再放任下去,几日后军队也只能彻底败退。
又或者说,他就是新的特殊感染者。
如今黎朔理智全无,却执着地从地平线边缘的防线,穿越荒原而来。
他答应过他,会回来的。
地面传来颤抖,极昼号正在快速驶来。夏一南最后自浓厚的阴影中,看向明亮的站台——那上头灰头土脸的兵士聚集在一起,持着枪拿着刀。夏一南知道那些臂膀有多有力,那些决心有多坚定。如今北部已经被黎朔拼死平定,只要他们作为最后的威胁消失,一切都会按照轨迹走下去。
而那些同样英勇的灵魂,他们、他们是能看到群星的。
早已破损的隧道在地铁驶来的剧烈震颤中抖动,大块石头与尘土从天而降,而极昼号在其中奔驰,摧枯拉朽将它们化作泥尘,扬在身后。
犹如梦呓般,夏一南低声开口:“夏征……你看到这些也会高兴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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