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王妃,出事了!”山宗在外面敲门,声音发紧。
“早晨弟兄们去地下室给郭侧妃送饭,发现她自杀了。”
萧瑟瑟手里拿着的梳子,掉落在梳妆台前,砸得一串首饰发出叮铃的响声。
铜镜里的她显得是那样惊秫而无措,发肿的眼睛睁得更加的大,脸上的血色也褪了去。
“王爷,郭侧妃临死前,留下一封遗书。”山宗的声音依旧传来。
玉忘言打开门出去,关好了门,和山宗低低的说起话来。而萧瑟瑟始终还对着铜镜,眼神空虚的凝望着镜中的自己,恍惚中觉得镜子里的人变成了郭佳怡,淡如水色的眸正望着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闭上眼睛,融化、消失。
郭佳怡,你本来就只有二十多岁的寿命,何苦还要提前终结?
没有你,还会有别人去按照父王的命令做那些事:卧底赵家、杀死祭司、杀我……以后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事。
后来,从玉忘言的口中得知,郭佳怡留下的遗书是给他们一个赵家的把柄。当年赵家的丑事并没有把所有知情人都灭口,除了漏掉郭佳怡外,还有个姓秦的人是赵府的长工,躲在暗处看到这一切,故而赵家不知道他也是知情人。
那姓秦的人和郭佳怡的奶娘是同乡,所以对郭家灭门的事多留意了些,后来认识了郭佳怡。
郭佳怡在遗书里说,那人现在还在赵家做长工,如果有朝一日赵家快要倒了,就请玉忘言拿着这封遗书联系那个人,人证物证一起提上去,给赵家一记重拳。
萧瑟瑟小心的把遗书收好,看向玉忘言,不忍道:“父王悉心栽培了郭佳怡,她既给父王卖命,也为自己的家人报仇。祭祀团的祭司是她杀的,我想,她选择了自杀,也是想告诉晋王,不要再对我们残酷了。”
玉忘言没有回答,他抱着萧瑟瑟,整个人显得是那么沉重而悲伤。
父王这样瞒着他,不顾他的感情;母妃又因为四殿下而打了他一巴掌,将他赶出秋水殿,还对瑟瑟也恶语相加。
为什么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他的家庭像是被颠覆了似的,一切都不再是从前的模样?
却只有瑟瑟还陪在他身边,只有瑟瑟,不会骗他。
只有瑟瑟……不离不弃。
尽管心中对晋王万分怀疑,玉忘言仍是不愿武断,他思考再三,决定下午去晋王府见一趟晋王,和他摊牌,全都说清楚。郭佳怡被捕的消息晋王肯定知道了,父子间的关系已经岌岌可危,如果不做点试图挽救的事,玉忘言不能心安。
然而马车还没有抵达晋王府,就被当街拦住了。
拦车的是帝宫的内侍,奉了天英帝的旨意,让玉忘言火速进宫面圣。
如此不赶巧,玉忘言也没办法,只好让车夫改道,先行往帝宫去了。
天英帝在御书房中等着玉忘言,玉忘言抵达的时候,见玉倾云也在,两人问礼,接着玉忘言又给天英帝行了礼。
“忘言,送玉魄去北魏和亲的事,朕想交给你,你是朕最放心的。”天英帝开门见山。
玉忘言并没有多么诧异,以如今塘城萧氏如日中天的权势和天英帝对他的看重,送玉魄出嫁的重任,确是很可能落在他的身上。
只是,玉魄这么快就要出嫁了?
天英帝道:“老二已经查清楚是什么人频频捣鬼,那些贼人都已经认罪画押,北魏使节也亲眼过目了,朕刚才起草了檄文,不久老二就会把真相昭告天下。朕和北魏使节商量了一番,还是让玉魄尽早和亲去,相应的准备蒋贵妃那里都妥当了,明日辰时,你和瑟瑟跟着和亲队伍一起走,护送玉魄去北魏首府平城。”
这事情来得太过突然,让玉忘言心中思绪重重。
天英帝口中的真相,瑟瑟和他说过,是玉倾玄提议找几个替罪羔羊顶罪。
现在把北魏稳住了,等于说父王这次的行动又没有产生大的效果。玉忘言眼神一沉,只觉得护送玉魄去北魏此行,不会顺利,只怕父王又会对玉魄动手。
不过好在这次是自己亲自护送,父王再怎么样,也得顾及他这个儿子。如此思索着,玉忘言拱手,波澜不惊道:“臣侄定不辱使命。”
说罢,见天英帝满眼欣喜,再道:“只是臣侄尚有疑问。”
“你说就是了。”
玉忘言沉冷道:“玉魄帝姬能够出嫁,对大尧是有功之事,却也不必急于一时。”
天英帝皱了皱眉,叹道:“朕也舍不得玉魄,是北魏皇庭送来了书信,让玉魄赶在北魏太子的生辰之日前,抵达平城。朕和北魏使节算了时间,已经有些来不及了,正好玉魄出嫁的事情都已经妥当,那便明早就出发,你们路上再赶赶时间。”
玉忘言眼底的冷意,一闪而过。天英帝还是如此作风,连北魏的一封信都要如此忌惮、照做不误。这样示弱,北魏皇庭必定看在眼底,将来玉魄到了平城,也会沦落到必须看人脸色行事。
这封信,分明是个下马威,天英帝居然还乖乖吃下了。他始终是对内清醒,对外软弱不堪。
玉忘言看了眼玉倾云,玉倾云露出一抹无奈的神色,自然也是明白北魏送那封信是个下马威。
想来玉倾云也没劝动天英帝,玉忘言拱了拱手,道:“臣侄领命。”
接下这个任务,就意味着得赶紧回府和瑟瑟准备,可能没时间去见晋王。
但玉忘言还是想抓紧时间,去一趟晋王府。
就在这时,一个内侍跑进来,慌慌张张的往地上一跪,道:“皇上,晋王府刚才出事了,晋王爷让王府的管家进宫来了。”
接着就见晋王府的管家低着头,小跑进来。
玉忘言问道:“出了何事,父王怎样?”
管家跪在天英帝的面前,行叩头礼,再给玉忘言和玉倾云行了礼,这方说道:“陛下、四殿下、瑾王殿下,晋王殿下让小的来汇报,一个时辰前晋王府的陈侧妃发了疯,行刺了晋王殿下,还好被侍卫们制住了。”
“那皇弟有受伤吗?”天英帝急忙追问。
“回禀陛下,晋王殿下没有受伤,但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郎中说晋王殿下需要静养两个月,这段时间不能来上朝。”
听闻晋王没有受伤,天英帝松了口气,忙道:“准!你告诉皇弟,什么时候想上朝了再来。还有那个陈氏是什么人,胆敢行刺皇弟。”
管家难以启齿的说:“陈侧妃是疯病犯了……”边说还边看向玉忘言。
玉忘言的眼神下沉,晦暗不明。父王的陈侧妃的确有疯病的,平时还好,一发作起来尤其喜欢持器械伤人。自己小时候,就曾差点被陈侧妃拿刀抹了脖子。
玉忘言道:“皇伯父,臣侄想去探望父王。”
管家忙说:“瑾王殿下,听郎中的意思,最近除了贴身伺候晋王殿下的奴婢,其他的人尽量不要靠近他,就是府中的女眷也不例外。”
管家这样说了,玉忘言怕再度刺激到晋王,只好不去见他。这也就意味着,他要从北魏回来后才能再去见父王。
这样的结果,无疑让玉忘言很不畅快,心里面还担忧着受刺杀的晋王,几种情绪绞绕在一起,堵得胸口窒闷。
玉忘言冷声问管家:“父王到底怎样,当真连本王也不能见?”
管家身子一颤,勉强直视玉忘言的目光,叹道:“瑾王殿下,晋王殿下这次的确是受了很严重的惊吓,当时陈侧妃的刀子已经抵在他心口了……总之晋王殿下是需要静养,有郎中和小的等在,瑾王殿下可以放心。”
玉忘言垂下目光,不再说话,微皱的眉峰和呈一条线的薄唇,都显示出他心中的思绪纷乱。
事情来得太巧,玉忘言甚至怀疑,晋王是故意不想见他的。
但不论是什么原因,他都只能先送玉魄去北魏,回国后再和晋王对峙了。值得庆幸的是,他可以带着瑟瑟去北魏。瑟瑟的安全,他定要保护好。
作者有话要说: 从今天起恢复日更啦!
☆、断发须结
乙巳年盛夏,大尧国玉魄帝姬出嫁北魏国和亲。
为她送行的这日,天气晴朗却闷热。立在艳阳下的宗亲和文武百官,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水从里面浸湿到外面,头顶的阳光,却晒得更加毒辣。
盛装打扮的玉魄帝姬,眼角挂着泪水,她在竭力克制,怕泪水崩溃打湿了妆容,更怕让围观百姓看见她在哭。
尽管和亲是不幸的,但她记着萧醉的话,百姓们都将和平的企盼寄托在她的身上。她要带着笑容和自豪,踏上北魏的土地。
昨晚,她被特许宿在母妃荣嫔的住处,这是她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和生母挤一个被窝。
也是最后一次。
未来,她不会再见到母妃和六哥了,隔着天涯,他们各安天命,直到衰老、死去,最后葬身的黄土也不会汇聚在一处。
“六哥……”玉魄看向人群中的玉倾寒。
六哥定是哭过了。
那张苍白病弱的脸上,分明有着泪痕,眼睛也有些肿。
六哥,不要哭。
各安天命,也不一定是不好的事。如果都能幸福平安的活着,就算不能见面,也是青山同云雨,明月是一乡。
“玉魄,此去千里,要好好照顾自己,父皇也不能拂照你一辈子。”看着玉魄即将远走,天英帝握住她的双手,殷切的看着她。
到底是亲生女儿,想着一辈子不能再见,天英帝难得的像个慈父,又嘱咐了玉魄很多,最后拍着她的手告诉她,在北魏不管遭遇什么事,一定要努力维持两国的和平。
玉魄点点头,最后后退了三步,跪了下来,给天英帝磕了三个头。
“父皇对儿臣的养育之恩,儿臣没齿难忘。望父皇保重龙体,儿臣这便走了。儿臣会牢记和亲帝姬的使命直到生命终结的那一刻。”
她起身,华丽的裙摆迤逦在地,满头精致的发簪步摇,在日光下灼灼璀璨,流光落满裙上的百花斗艳刺绣。
随嫁的婢女扶着玉魄,她端庄的走向和亲的辇车,乘了上去。
玉忘言一袭烟灰色直裾罩氅衣,骑在马上,后面还跟了萧瑟瑟乘坐的马车。马车里除了萧瑟瑟,还有庞苓。庞苓呆腻了瑾王府,求着山宗和萧瑟瑟带她出去走走,萧瑟瑟拗不过,只好同意了。
马车后面,还有两个萧瑟瑟起先没想到的人,都是天英帝临时钦点来的,正是萧致远和张逸凡。
玉忘言望了眼他们,随后看向天英帝,朝他拱手施礼。
“皇伯父,我等这就随北魏使节启程了。”
天英帝不舍道:“去吧,记得赶在北魏太子生辰之日前抵达平城。待安顿好玉魄,你们就早些回来。”
“是。”玉忘言不冷不热的答了声,余光里看见,浔阳王妃从人群中走了出来,那一袭雪白色的柔绢曳地裙,清灵的像是纤尘不染的白昙。
“萧瑟瑟,我和我相公也要回边关去了,以后有机会来找我们玩。”
浔阳王妃还是老作风,根本不管其他的人,想做什么做什么,想说什么说什么。
她蹦蹦跳跳的来到萧瑟瑟的车前,萧瑟瑟只好撩开车帘,走了下来,浅笑着说:“许姐姐盛情邀请,我哪有拒绝的道理。一旦空闲下来了,定拉着王爷去你们那里走走,看看大尧南边的风土人情。”
“好啊好啊,一定要来哦!”浔阳王妃兴奋的拍手,忽然神色一凝,瞬间就正经了下来,严肃的说:“萧瑟瑟,你这次去北魏,搞不好会碰到一个很恐怖的女人。要是跟她对上,就凭你,她杀你跟捏死蚂蚁一样简单。”
萧瑟瑟讶异,眨眨眼道:“许姐姐何出此言?”
“问那么多干嘛,记着点就行。”浔阳王妃边说,边从发髻上拿下了她的发簪。
这是一支雕刻着昙花纹样的流苏发簪。
“这个你收好,万一遇到那个女人,人家这发簪能救你一命。”
浔阳王妃把发簪塞到了萧瑟瑟的手里,尖声道:“一定收好了!这可是我及笄的时候我的师父亲手给我插上的,现在只是借给你用一下而已!记得以后来边关了要还给人家啦!”
虽然没搞懂浔阳王妃说的这些,但萧瑟瑟还是感到心暖,福了福身,道:“许姐姐放心,那就一言为定了。以后我会将你的发簪亲手送还到你手上。”
“这还差不多!”浔阳王妃眉眼弯弯,挥了挥袖子,“时辰也到了,你们赶紧走吧,一路顺风!”
“嗯,借许姐姐的吉言。”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