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女替大家谢陛下隆恩。”赵访烟跪了下去。
“平身吧。”天英帝示意萧瑟瑟去将她扶起来,看了玉倾云一眼,“老四,你也别跪着了。访烟看着还要在灵宫里待上一阵,什么时候她想走了,你就带几个人护送她回府。”
“儿臣遵命,请父皇放心。”玉倾云起身。
“臣女多谢陛下。”赵访烟喃喃。
“好了,你们都各自回去吧。”天英帝没好气的看了众人们一番,“老六,你那身子骨好好养养,玉魄也要和亲了,这些天你就陪着玉魄跟荣嫔。”
“是。”
众人纷纷退出了灵宫,萧瑟瑟在临走前,不禁再一次望着地上的逝者。
这些人不仅是赵访烟的师长和朋友,也是大尧的英雄。当时在那种情况下,他们还能够坚持下去,这份意念,让萧瑟瑟佩服。
只是,一想到刚才的事情,她反倒更加的后怕了。
且不说浔阳王妃的诡异,就说刚才的事要是被传到北魏去,北魏要如何揣度大尧?怕是会认为大尧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根本没想跟北魏和平共处吧。
“老二,你和瑾王妃跟朕上御书房。”
萧瑟瑟回神,应了天英帝,心里却有些迟疑。待随着天英帝走出灵宫时,想了想,还是说道:“皇伯父,臣妾一介女子,踏入御书房会于礼不合。”
“朕让你来你就来,就当是代替忘言的。”
听天英帝这样说,萧瑟瑟自知不该推辞了。
谁想他们还未到御书房,就看见赵左丞相和萧恪两人,跟着北魏使节一路疾走而来。两人一左一右在劝着北魏使节什么,但使节依然匆匆赶来,远远便喊道:“大尧陛下,臣有话要说!”
天英帝眉头一低,脸色难看。他知道北魏使节是来说什么的,祭祀出的事肯定传到了使节耳朵里,使节定是要代表北魏来质问大尧,为何祈福和平的祭祀会遭天谴,大尧是欺了北魏,还是欺了老天。
果然,使节很是不满,口气近乎指责,并声称北魏是真心诚意想要聘玉魄帝姬去作太子妃,大尧假装诚意应允,实际上还不是骗不了老天爷吗?
玉倾玄阴阳怪调的说:“使节大人稍安勿躁,我大尧的气候怪,晴天里打雷也算不上多稀奇。”
使节差点没被气翻过去,晴天打雷,还偏偏只劈死祭司,这还叫不算稀奇?这二殿下是想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老二,休得胡言。”天英帝没好气道,又对使节赔罪:“这件事对我大尧而言,同样是噩耗。朕明明希望玉魄去了北魏,能促进两国永世修好,真没想过会有这样的事情。”
使节怒道:“前次在焦阑殿上,就有四名刺客混在舞人的行列里,意图谋杀臣,而今天又出了这样的事。贵国的诚心我们真的深表怀疑!现在臣已经无法再听信陛下的一面之词,不如让臣现在就修书给我北魏皇帝陛下,收回和亲的请求!”
“使节大人三思!”天英帝的脸色十分难看。
玉倾玄无言,唇角竟还有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风凉笑意。他的这个爹是个什么脾性,大家都知道。窝里横的不行,对外却实在软弱。眼下大尧的确是理亏,可是这样天变异象的事情,本来就可以靠嘴来说成各种样子,他的父皇怎么就这么势弱呢?
“使节大人,可否听我一言?”萧瑟瑟上前了两步,明眸注视着使节。
“这位是……”使节打量起萧瑟瑟。
玉倾玄笑道:“这位是瑾王妃,是我父皇的侄媳。”
“参见瑾王妃。”使节依旧是按照礼数,给萧瑟瑟问安。
“使节大人不用多礼。”萧瑟瑟浅笑,余光瞥了玉倾玄一眼。这个阴恻恻的人,令她很不舒服,但眼下是对外的时候,这个人不出头是他的事,自己却不会无动于衷。
“使节大人,您说的两件事我们一件件来说。先说焦阑殿的刺杀,刺客已经丧命了,成了悬案,自然不好定案。我大尧如今仍没有放弃继续追查凶手。”萧瑟瑟道:“只是,您不能凭这件事便怀疑我大尧的诚心,那天您是和我大尧晋王殿下坐在一处的,那些刺客也伤了晋王殿下,也可能他们的目标是晋王殿下呢?”
“这……”使节仔细的回想,发现当时自己因为恐惧,脑海一片混乱,就算看见那些刺客是扑向他的,可的确他和晋王的坐席相隔很近。
萧瑟瑟道:“那几个刺客也真是胆大包天,连晋王殿下都敢伤,也不知是他们的幕后主使怨气有多重。使节大人,您说是不是?”
使节不语。
萧瑟瑟从容道:“那就再说说今天祭祀的事吧。使节大人,须知有时候亲眼所见的事物都未必是真,何况您只是听说祭祀中出了事,才从驿馆赶过来,并没有亲眼看见都发生了什么。”
“瑾王妃的意思,臣不是很明白。”使节回道。
萧瑟瑟眼神一冷,一字字道:“如果,方才的事情不是天灾,而是人祸呢?”
使节的心咯噔一跳,一股寒意袭过全身。眼前这个年轻的贵妇,接下来要说什么,他竟然一点都猜不到。
“瑟瑟,什么意思?”天英帝皱起了眉头。
“皇伯父先别急,容臣妾说上几句。”萧瑟瑟福了福身,对北魏使节道:“我知道使节大人定是认为,那样的天变异象不可能是人力能做到的。但是,使节大人只是听说了而已,并没有亲眼看见不是么?那么使节大人又如何能保证,你所听见的就是事实本来的样子?”
“这……”使节被问倒了。
萧瑟瑟道:“如果这件事不是天灾,而是人祸的话,那么这个人,究竟是我大尧的人,还是北魏的人,这可都不好说。”
使节立刻感到不对。原来瑾王妃前面说那些话,是为了把脏水给泼到他们北魏身上。
“我北魏全国上下都诚心和亲,瑾王妃不要空口污蔑。”
“这不是污蔑,只是一种假设。”萧瑟瑟浅笑:“我们相信贵国渴望和平的心意,只因我大尧也是如此。然而总是有些想破坏和平的人存在,使节大人您说,假如您今天修书给贵国皇帝说要毁了和亲之约,万一哪天真相大白,这事情是人祸,且做这事的人是贵国的,那一切不就不好收场了吗?”
使节冷冷说:“这是你们的祭祀,参加的也都是你们的人,我北魏的人怎么在大尧帝宫弄出这么大动静!”
“那就有可能是,我大尧的帝宫里藏了贵国的人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个人是被谁指派来潜伏的呢?”萧瑟瑟冷冷一笑:“使节大人这么聪明,一定明白我的意思,也明白在这种假设下,事情更加的不好收场。毕竟,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不是么?”
使节十分不悦的盯着萧瑟瑟,没想到这么个内宅妇人,竟颇有几分口舌本事,竟然把矛头指向了北魏皇室。纵然这些都只是她的假设,甚至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可就怕是一语成谶,那样理亏的就成北魏了。
“所以,还请使节大人放平心态,护送玉魄帝姬北上和亲。毕竟,帝姬的才貌双绝是贵国皇帝选中的,我大尧可都将和平的希望寄托在帝姬身上呢。”
使节颇为不甘,可是见萧瑟瑟给他一个台阶下,也只好回道:“那臣就先回驿馆了,还请大尧皇帝能早日给臣一个说法!”
“朕会竭尽所能的。”天英帝松了一大口气,给赵左丞相和萧恪使了眼色。
两个老臣赶紧在使节的两只耳朵旁说好话,哄着他离去了。
☆、死而复生
玉倾玄百无聊赖的抱肘,唇角一抹阴狠的笑,风凉道:“北魏的人重武轻文,听说都是直肠子,好像还真是这样啊,连使节都这么直来直去的,这样怎么说得过我们才思敏捷的瑾王妃呢?”
萧瑟瑟笑着说:“二殿下谬赞了,我是见他咄咄逼人,实在不想蒙这个冤屈,头脑一热就试着跟他辩解起来,能说退他,我也是为自己捏了把汗呢。”
天英帝沉默片刻,露出慈祥的笑来,“不错,这次多亏了瑟瑟。朕要是有你的才思、有忘言的果决,很多事情就不会这样为难了。”
萧瑟瑟忙道:“皇伯父哪能这样说自己?臣妾就是小女子耍耍嘴皮罢了,忘言也只是因为寡言少语,所以一行动起来就好似很果决。皇伯父身处高位,自然有人所不及的经天纬地,遇事也要比我们考虑的多得多。这样说起来,我们的言谈举动在皇伯父眼里,其实根本就是小儿科。”言罢又道:“皇伯父不是要我与二殿下一同去御书房吗?北魏使节已经走了,我们便可过去了。”
被北魏使节一搅和,天英帝没心情再去御书房了,看了看四下空荡,道:“就在这里说吧。”
萧瑟瑟点点头。
“老二,朕知道你脑子灵活,你对天谴一事有什么看法?”
玉倾玄默了默,道:“儿臣不信鬼神。”
“瑟瑟呢?当真认为是人祸?”
“臣妾不敢妄言。”萧瑟瑟低头说:“刚才臣妾的那套说辞,只是为了稳住北魏使节,不让他把事情往坏的方向宣传去北魏。只是,臣妾觉得……”
见她欲言又止,天英帝道:“有什么话就放心大胆的说,朕不会怪你。”
“嗯……”萧瑟瑟仰起头,看入天英帝的眼,斟酌着用词,“那日在焦阑殿上,北魏使节遇刺的事,其实刺杀者的目标的确是他,而不是臣妾的父王。方才臣妾是不得已做了些搬弄是非的事,好让那使节退去,可是我们自己却不能不面对真相……”
天英帝沉下了眉头,静静的等着萧瑟瑟继续说下去。
“皇伯父,祭台上的晴天打雷、闪电杀人,看上去真的太像是天谴,让人恐惧而不得不相信。可是,我大尧企盼和平的心情有目共睹,如果这世间真的有神灵,他怎么会如此黑白混淆,将我们的真心当作十恶不赦非得天打雷劈的歹意?”
玉倾玄阴阳怪调的哼了一声,说道:“瑾王妃的这个理论,听着有些意思,只不过很一厢情愿啊。”
“二殿下要是这么认为的,那就这么认为吧。”萧瑟瑟看了他一眼,继续说:“臣妾只是觉得,如果这次的事情是人祸,那么幕后主使的目的很明显就是想挑起北魏和大尧的战争。这与上次焦阑殿的刺杀,都是一个目的不是吗?”
天英帝沉沉道:“你是说,这两次事,都是那个隐藏在暗处揪不出来的人干的。”
“臣妾只是推测,不敢乱说。”
玉倾玄皱了皱眉,摇摇头,似笑非笑:“瑾王妃是个奇怪人啊,天打雷劈的事搁在别人身上,都会想到是天谴,怎么瑾王妃却偏向是人祸呢?”
“大概我的想法总是和旁人不同吧,忘言也这么说我。”萧瑟瑟轻描淡写的,随意解释了这个问题。
她不想和玉倾玄多说话,他太危险。而事实上,她会想到人祸这个层面,并不是因为她的想法有多么与众不同,而是浔阳王妃的怪异举动太令她介怀,所以潜意识的产生了人祸的想法。
玉倾玄道:“看来甭管这是天灾还是人祸,我们好像都得把它宣称为人祸。天灾人祸没一个好听的,只好哪个有利就用哪个了。”
天英帝看了玉倾玄一眼,“那你说,谁来担这个罪名。”
“父皇,这个不难。”玉倾玄笑着说:“天底下有的是要钱不要命的死士,找几个雇了,把他们伪装成北魏的人,让他们认罪画押。再在帝宫里找几个家乡在北方边境上的奴才,说他们是内奸,都一并毒死,对外宣称他们畏罪自杀,留下些跟北魏有关的信笺物证就好。”
这话听得萧瑟瑟心里发凉。这种狠辣无情的手段,果真是玉倾玄的风格,为了把脏水泼到别人身上去,随意就能杀几个替罪羊。
天英帝蹙起眉头,不悦的看着玉倾玄。他这个儿子聪明是聪明,就是戾气太重,人太狠。
玉倾玄也不避讳天英帝的目光,反倒大大方方的说:“父皇息怒。非常时刻,只好用点非常手段,弃车保帅也是一种战术。呵呵,其实儿臣能想到这个法子,还是因为去年太子三弟那个锦侧妃的事……”
提到张锦瑟,萧瑟瑟的眼底微澜,嘴唇轻轻颤了颤,保持住了平静,盯着玉倾玄。
“张锦瑟?”天英帝道:“那个叛国内奸,提她扫什么兴!”
玉倾玄道:“谁知道那次的事是不是有人陷害她呢?呵,儿臣也就是随口说说,她一个足不出户的庶女,去给北魏当内奸,想着都有点离谱吧。”
“住口!”天英帝厉声斥责:“这种事是能乱说的?日后朕不想再听到这件事!”
“是。”玉倾玄拱手,拖着长音回答了天英帝,脸上还是一副风凉的表情。
萧瑟瑟的心中,已然是波澜万顷。她知道,玉倾玄当然不是在帮她的前身说话,反而是在借着这个机会,再次挑拨天英帝与玉轻扬和赵家的关系。而天英帝愤怒的态度,一方面是怒张锦瑟的“所作所为”,另一方面怕也是不愿深思那件事,免得知道的越多就越失望。
“行了,你们退下吧。”天英帝拂袖,没好气道:“这件事就照老二说的办,老二,就你去找人吧。还有之前焦阑殿上的刺杀,罪名也推给那些人,不要弄出破绽。”
“是,儿臣一定不会让父皇失望的。”玉倾玄拱手鞠了个大躬,弯腰的时候,嘴角翘起一道得胜的笑容,“儿臣恳请能在事后厚葬那些人,好歹他们也是为国捐躯的。”
“准。”天英帝不想再多说,袖子一挥,人就走了。
“儿臣恭送父皇。”
“臣妾恭送父皇。”
两个人施礼送他,萧瑟瑟的眼底,已经冷成了一片雪茫。
她直起了身子,目光与玉倾玄的视线交错,轻轻一笑,叹道:“厚葬又有什么用呢?人都死了,还留一身骂名。”
玉倾玄邪恶的笑道:“那也总好过像张锦瑟那样,留一身骂名死了,还连个像样的坟都没有。”
玉、倾、玄!萧瑟瑟心中陡然一道怒火冲起,这瞬间几乎要控制不住情绪而当堂爆发,天知道她费了多大的力气,才让自己看上去像个十足的旁观者般,毫无表情。
“死者为大,二殿下还是积点口德吧。”她说着,仍难掩口气中的怨怼,“弃车保帅,二殿下说的倒也没错,或许没有其他合适的办法了,那妾身就预祝二殿下一切顺利吧。”
“呵呵,谢谢瑾王妃的吉言。”玉倾玄不阴不阳道。
萧瑟瑟不想再和这个人多相处一刻,福了福身就走了。忘言说出去办事也有一段时间,也该回来接她了,她便往宫门口走,去那里等着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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