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以为,这老妇是阿娘派来救她的!可……可……阿娘肯定是被这老妇给蒙蔽了,才不肯出来!
折腾半晌,临川渐渐没了气力,被宫侍们架着走了。
离去前,回头狠狠瞪了宋媪一眼。
宋媪神色不变,她虽未服侍过长公主,又出宫荣养多年,却也是看着她大的,对她的脾气也稍稍了解一二。
她奉皇帝的命行事,自然不怕什么报复。
虽如此,却还是暗自叹了口气。
想着方才的事儿,她眸光微有些凝重,慢慢迈上台阶,打算进屋去。
却同何寻芳撞了个正着。
“大姑娘怎的还未睡呢?”宋媪问。
何寻芳抿了抿唇,低声道:“听着外边有些动静,我便想着出来看看……”
“没事了,快回去睡罢。”宋媪轻声说。
何寻芳点了点头,凝着她的面色又道:“宋媪,你方才怎么了?”
宋媪笑道:“这夜半三更的,到底是累得慌,总是有些老眼昏花的。老奴也困了,太后娘娘那边也急等着服侍,便先回去了。”
何寻芳心头有些惴惴。
这宫里头,如今实在是多事之秋,她算是明白,父亲之前为何不肯遂姑母的意,让她进宫作陪。
寻菱心气虽高,心眼儿也没那么好,然在家中时还算得上稳妥。
可一进了这样的地方,身边人不同了,自个的心绪也不同,变得急躁万分。
想起何太妃,她眸色又有些沉。
父亲在家中,一向是叫她别搭理何太妃的,却不知姑母为何,会同何太妃这般亲近。不但姑母,便是连长公主也同何太妃关系融洽,她同那七皇子,竟比跟陛下感情还好些。
在庭院里站了片刻,何寻芳也转身回了自个卧房,继续靠在窗边就着一豆灯火看书。
—–
昨晚被皇帝扰至深夜,赵懿懿直至日上中天才肯起身。
因此,宫中这一番重大变动,也是到了此刻才传来椒房殿。
何太妃被褫夺太妃封号、赐予道号入住大角观,七皇子也随之一道入观为先帝祈福,再有那临川长公主入玉法寺抄经的事,在朝野上下掀起掀然大波。
甚至有人猜测,陛下先前打击佛道,如今令这几日入此二门,难道是同先帝当年一样,突然痴迷了进去?
不消片刻,又打消了这个想法。
便是要痴迷,也是自个先信,哪有自个还没什么动静,先叫旁人去信的。
此番,显然是这几人惹恼了陛下,才叫陛下将其送往自个打算清算的地方。
“昨儿个晚上,陛下亲自下令,让临川长公主去往玉法寺修养,且削了长公主所有食邑,就连从前赐下的脂粉田、几个盐井也收回了。”云竹在一边揪樱桃梗,一面絮絮叨叨地说着。
赵懿懿垂首用着午膳,并未答话,连眉毛也不曾抬过半分。
倒是赵端端怕她尴尬,接了句话:“怎么一回事?临川长公主不是陛下胞妹么,怎会罚得这样重?”
云竹觑了眼皇后,轻声道:“陛下似是,为了那日亲蚕礼的事而动怒。”
赵懿懿神色未变,搁下食箸后拿帕子拭了拭唇角,又看了眼那一筐子樱桃,淡声道:“多了些,你们分一分,剩的再做一份蜜煎樱桃出来,端端喜欢用。”
云竹应了声。
“对了。”赵懿懿看着窗外簌簌落下的花瓣,又道,“将那几个被贬斥的六尚提出来,每人三十杖,打完后发去天台山行宫。记得交代,是陛下吩咐的。”
作者有话说:
顾祯:@_@
懿懿:烦(﹏)
顾祯:(⊙o⊙)
我更了我更了!我改过自新了(bushi)!今天是不是很早呀嘿嘿?依旧是30个小红包哦~
第51章 长安
六尚局从前, 对皇后并未有多少恭敬之意。
盖因太后与皇后不睦,皇后性子又和煦,极少责罚宫人,众人便也乐得在太后那儿卖个好, 再在皇后跟前另有计较。
却不想皇后平常不动声色, 此番一有所动作, 便直接下了个狠手,半分余地也没留。
一局之首,便是这宫官能做到的最高位置了, 前朝后宫都得给几分薄面,宫中侍女们对此无不艳羡景仰。然皇后一朝震怒, 竟是一个不落的施了杖刑,贬往偏远行宫。
且,还明说了是陛下的吩咐。
众人估摸着, 这三十杖下来, 能不能好生到那天台山去还是两说。一时之间,宫中人人自危。
处置过这一番后, 赵懿懿倒是没再处置六尚局旁的宫官,只是将上下肃清一顿,揪出了些品行败坏、毫无功绩的。
“娘娘。”云竹入内给她倒了盏茶水,温声道,“该处置的都处置过了。”
赵懿懿坐在窗边练字,微垂的颈项折出一段流畅的弧度,待临过一张帖子以后,她方才轻应了一声。
云竹在旁替她研了一会儿墨, 忽而轻皱了皱眉:“娘娘, 那六尚还有些人, 是否要一并惩处了?”
赵懿懿动作微顿,偏头望着她笑了两声:“不必了。已经将六尚都处置过,想必底下人也能生出几分畏惧,若是不稍稍放宽些,只怕要人心惶惶了。”
凝着树梢一只鸟雀看了片刻,她托着腮,轻声道:“先选些伶俐乖巧的小宫娥,送去六尚局那边学着罢。”
她望着那那边云霞,声音也若那云霞般虚幻:“先学着罢,至于旁的,等以后再说。”
云竹心头一惊,研墨的手也随之顿住,猛然间明白了过来。
娘娘这是,打算钝刀子割腐肉,慢慢替掉这些个宫官呢?
也是,这偌大一座紫微宫,上下万余宫婢,六尚的女官数额也不少。便是她们这些椒房殿的人,也是在六尚那儿挂了名的。
大换血一次,得要不少时日才能恢复过来。倒不如等往后寻个错处,再一个个处置。
定了定心神,云竹垂首道:“那奴婢先从新进宫的宫娥里头挑一批出来?”
赵懿懿微一颔首,神色亦是淡淡的:“嗯。”
外边吹进来一阵风,温柔轻缓,赵懿懿就这么趴在窗沿上,迎着这阵微风阖眸,两鬓发丝便随着这风飘荡几分。
半晌,她捻着手腕上的珠串,忽而问道:“听闻前朝的事已经有了定论,表兄的事如何了?”
“今晨才传来的消息,奴婢还准备等娘娘练完字再说呢,娘娘倒是先一步听闻了。”云竹掩唇笑了一会子,温声道,“河内自郡守往下,全被换了个遍,郡守已判了绞刑,阖族抄家流放。夏侯郎君于河内一案上虽无罪过,却有渎职之嫌,陛下勒令他在家中自省。”
自省,那便有说头了。
有人自省不了多久,便会被君王起复,而有的人这一自省,恐怕便是一辈子的事了。
赵懿懿面上划过一丝怅然,旋即扯着唇角笑了笑,弧度似那挠人的玉钩:“河内这一遭变动,无数人身家性命皆没了,表兄能保住一条命,已是万幸。”
以顾祯的性子,还有他对舅母的厌烦,当初都能恨屋及乌到她头上,她还以为会直接废了表兄,或是趁此机会将舅母一系连根拔了。
却不想,竟给了表兄一条生路。
她至今还记得,舅母在筵席上数番下徐氏颜面,甚至在徐氏刚进门时,当众掌掴徐氏的事儿。
此事并不是为她,也不是为了给故去的母亲出头,单纯是舅母觉得夏侯家丢了面子,便将一腔怒火都泻到了赵维民同徐氏身上。
虽如此,到底叫徐氏在侯府中,不大敢真的折腾他们兄妹几人。也叫徐氏的名声,在京中彻底臭了。
继母本就难做,遑论徐氏这样的上位方式。此后,但凡有了什么龃龉,外人总不会一边倒的说子女不孝,反倒对徐氏多有指点。
也因这般缘故,她对舅母,尚余有几分感激之情。
更因此,她虽不打算为母家求什么,倒也希望都能平平安安的。
思及此,她仰靠在身后软枕上,长出了一口气。
她觉着有些累了。
哪怕顾祯全然在背后支撑,哪怕太后收了手,哪怕这宫城上下莫不臣服,她也觉得,好累好累。
这一座紫微宫,她从两年多前嫁入东宫始,便住在里头。
这么孤寂的地方,她竟是生生待了快三年。
赵懿懿仰头看着房梁上的游凤纹路,一时间想不起来,过往这些日子,她都是怎么过下来的。
是因为喜欢他吗?
想到这个可能,她不由得一怔。
短短两个月,她对这一个词,竟是深感陌生。
“去将作监那头问问,我要斫的那张琴,如今进展到什么地步了。”赵懿懿冲着云竹招了招手,轻声说了一句。
“阿姐!”伴随着吱呀一声轻响,门扉被从外推开,赵端端端着一碟子东西进来,兴冲冲地摆到了那张檀木案几上,两手托腮看着她,笑吟吟道,“我刚跟着蔓草做好的蜜煎樱桃,阿姐你快尝尝。”
赵懿懿眸光柔和了几分,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拿银匙舀了一小颗,在她期待的眸光下送入口中。
赵端端眼也不眨地看着她,直至看着她吃进去后,才可怜巴巴地问:“好吃吗好吃吗?”
糖放多了,有点儿甜。
然触及她那可怜兮兮的模样,赵懿懿不由莞尔,轻点了点头:“嗯,好吃的,咱们端端越来越厉害了。”
赵端端霎时就笑开了,掩着唇说:“我就知道好吃!刚才蔓草还只肯说尚可,我这就找她说理去!”
看着她转身哒哒跑出去的背影,赵懿懿眸色透着些无奈,也跟着起身朝外走了几步。
立在廊庑下,她抬眸眺望远处,神色微有怔忡之意。
“明日遣人送些东西去侯府罢。”赵懿懿随手折了支杏花,别在赵阿黄的耳后,淡声道,“侯府里头还有些小的,如今府上也就大哥一个能主事的,难免照顾不周。再有就是顺带去国子学瞧瞧阿辰。”
原先不打算让阿辰入弘文馆,她那时想得很坚定,然等到如今,却又隐有些后悔起来。毕竟在弘文馆,她时时刻刻都能派人打听,不像在国子学,还得专门派人去才行。
凝着西边太阳缓缓垂落的方向,赵懿懿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
她有些想家了。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