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下定了决心不再喜欢他,也丢不下这些书。
“奴婢记着,还在长安的时候,娘娘的院子里可是有好大一间书房呢。”蔓草捧着绣活进来,笑着说了一句。
赵懿懿也跟着笑了两声。在长安的祖宅如今无人居住,一直空在那,她的院子想必也没有清理,而是一直按着原样保留的。
那间屋子里的书,她挑了些做陪嫁,大部分仍是留在了院中。
“对了,你记着派人去尚功局问问,我要的那些首饰,可打好了。”赵懿懿揉了下眉心,转头吩咐蔓草。
她打这些首饰,为的是给端端出阁做添妆。
只要端端出阁了,淮安侯府的事便影响不到她,待年底以后,她需要担心的便只剩下了阿辰。
雨后梨花散了一地,雪白的花瓣铺在青砖上,叫人移不开眼。
此时天色已然放晴,正当赵懿懿动了心思,想要去那架秋千上坐坐时,一个青衣内侍小跑着进来回禀道:“娘娘,紫宸殿那边来了人,道陛下传召娘娘去紫宸殿,说是为了那只拂林犬的事。”
赵懿懿翻书的动作顿住,脸色骤然冷了下来:“你去说我不大舒服,未曾梳洗装扮、仪容不整,不便见驾。”
她一转头,那青衣内侍还未走,仍是僵在那儿,面露难色。
“听不明白么?”她淡声问。
青衣内侍为难道:“娘娘……”
话音未落,伴随着革靴踏地声,却突然有一道冷峙声音传来:“朕倒要看看,皇后是不是真的仪容不整!”
不消片刻,那人已然阔步入内,身上还沾着些湿漉的水汽,眼角眉梢间都带了些冷。
赵懿懿猛地偏头去看那青衣内侍,将他看得深深埋下头去后,继而又觉得何必。
都是可怜人,他也不过是听皇命行事,以后将他调开些就行了。
顾祯一步步迫近,便见得皇后面上带了些慌乱,在短暂的怔神以后,急忙起身给他行礼。
“陛下万福。”赵懿懿起身叉手行礼。
她今日着了身藕荷色的抹胸,外罩碧色长褙子,缘边处绣了许多鹅黄色的小花,一簇簇的生在那,格外清丽。
一头乌发也无太多装饰,只松松挽了个斜髻。
确实没有好好妆点过。
然她生得妩媚动人,便是就这般,也足够摄人心魄了。
一礼毕,她再未多言,只是静静坐在一旁,垂目看着面前的茶盏。
顾祯在她身旁坐下,沉声问:“朕昨晚送来的那只拂林犬,可是没能入皇后的眼?”
“陛下送的东西,自然是很好的。”赵懿懿仍旧微垂着头不肯看他,声音略有些淡,“是妾身自个的问题,同那拂林犬没有缘分。”
仍是这样抗拒的态度。
心头怒火噌的一下就冒了出来,顾祯忍耐了好一会,才没当场发作。
不想同她吵,也不想同她争执,可到底还是没忍住,问:“皇后说拂林犬同你没有缘分,那那只细犬呢?”
赵懿懿道:“父亲被陛下罢黜这些日子,在家中难免顾忌,妾身便想着送一只小犬给他,以作安抚。”
顾祯眸中划过一抹怒气,冷声道:“可你该知道,那只细犬,是朕送给你的。”
“陛下不是说了么?”赵懿懿抬眸看了他一眼,轻挑了下眉梢,讶然道,“陛下说,随妾身处置的,妾身想如何就如何。”
随她如何取名、安置、存放,这都是她自个的事。
这些,确实是他曾亲口说过的话。
一口气突然憋在心口处,不上不下的,叫他突然难受了起来。
凝着赵懿懿看了许久以后,顾祯冷着脸问:“你就这般,不将朕的心意放在眼里么?”
他的心意?他的什么心意?
赵懿懿忽而觉得有些想笑。
原来,他这样的人,他这样的帝王、天子,这大楚的主人,也会有心意么?
自个的心意他从未放在心上过,也从未在意过。她所有的爱慕啊,她的满腔的喜欢啊,她对他这些年的种种情意,全都被他弃若敝履。
那么,他以为他的心意,能值几个钱?
“陛下。”赵懿懿柔声说,“妾身不大明白,陛下想说什么。”
她微垂着头,极为恭顺的模样,却也叫人几欲心碎:“妾身愚钝,但请陛下明言。”
殿中宫侍们早已退了下去,博山炉中焚着苏合香,自孔隙间冒出缕缕烟雾,聚拢、散开,最终浸透在内殿的每一处。
似乎全都沾染了这苏合香的气息。
凝着她那张笑意盈盈的脸,顾祯愈发的气恼,像是有一团烈火熊熊焚在心头,很快便能将他焚为灰烬。
这团火,应当是怒火。
顾祯按了按眉心,忽的伸手握住了赵懿懿的胳膊,手臂稍一用力,便将她拽到了跟前。
他咬牙道:“朕将这两只犬送过来的意思,皇后当真不明白么?”
赵懿懿轻摇了摇头:“妾身真的不明白。”
盯着她的眉眼看了许久,在触及她那双沉黑而平静的眼眸时,顾祯忽而笃定,她什么都明白的。
她什么都明白,却又装作不明白。
他能是什么意思?不过是不想同她再闹下去,率先同她示好罢了。
可偏偏,她能记仇至此,连自个主动示好也能视而不见。
顾祯抬起赵懿懿的下巴,粗粝的指腹在她面颊上摩挲了片刻,忽而冷着脸问:“皇后此话当真?”
他这样,到底把自己当什么了?
赵懿懿眼圈倏地红了红,偏头避开他的触碰,冷下声音道:“当真不明白,陛下的心意是圣意,妾身虽是皇后,又岂敢妄自揣摩圣意?”
瞧瞧,瞧瞧!连圣意都说上了,还说自个没生气呢。
顾祯忽然将她扯到自个怀里,闭眼静默了片刻以后,才淡声道:“这两只小犬,都是朕特意命人去寻来的,那阿黄……是叫阿黄吧?它祖上都是一等一的猎犬,朕身边的阿墨便于它系出同源。将它给你,是想着你曾说过阿墨生得矫健,也想要一只这样的细犬。”
赵懿懿微微怔住。
她确实……确实曾说过,想要一只同陛下这只一样好的细犬,等下回出去行猎时,她也能带上一只。
肯定很威风。
她是说过,可说过就丢下了,从来没放在心上过。
其实也不是多喜欢这细犬,也没多艳羡他行猎时有细犬与鹞鹰作陪,只是单纯的,想要与他有一样的东西。
仅此而已。
赵懿懿深吸口气,继而迷茫地看了眼四周:“多谢陛下记挂,只是那是从前喜欢的,如今已没那么喜欢了。”
本来给她送这两只小东西过来,是想叫她开心些的,顾祯也不知事情怎么又弄成了这样,便是又淡淡道:“吴茂说京中贵妇人都爱养拂林犬,朕想着你不喜欢细犬,便着人又寻了只拂林犬过来。”
说着,他眸色又稍稍暗沉了几分:“可你还是不喜欢。”
赵懿懿眼睫轻颤,微微偏过了头,不肯看他的眼眸。其实她更想从他怀中退出来,与他隔远些的,然那日她怎么挣扎也挣不脱,叫她知晓了俩人之间气力的悬殊。
因此,她便懒得再多费力气。
顾祯揽着她腰肢的胳膊倏尔收紧,垂首问她:“告诉朕,为何不喜朕送来的这两只小犬?”
心头有些发沉,赵懿懿勉强按捺着心绪,抬眸看了他一眼,轻声回道:“因为,是陛下送的。”
作者有话说:
顾祯:真的吗,我不信@_@
懿懿:爱信不信
顾祯:肯定是懿懿骗我的!就为了叫我伤心!(确信)
今天生理期,下午躺床上的时候本来想请假的。然鹅!晚上!我竟然又爬起来码字了!天呐,我都不敢相信!(为自己感动到落泪)依旧是30个小红包~啾啾!
第36章 道歉
周遭霎时静了下来, 不过片刻的工夫,殿内气氛陡然一变,俩人的面色亦是愈发的差。
恍惚察觉到有一冷厉目光凝着在身,赵懿懿先是顿了顿, 随即颤巍巍偏过头。便见得那人的神色, 已然转为了铁青, 随后与那双冷峙的凤目撞了个正着。
顾祯阴沉着一张脸,锢着怀中之人的手臂缓缓收拢,克制了许久, 才未曾当场发作,只是冷声问:“皇后刚才说什么?”
他大可, 当她刚才是糊涂了,再给她一次机会。
只一次,就这一次。
错过了, 就再也没有了。
赵懿懿何尝不知, 他肯定是听清了,如此一问, 只是想叫自个想清楚了再答
——可她早就,想得一清二楚啊。
想得一清二楚,不要再喜欢他。想得一清二楚,要将对他的情丝从心头抽出。
两只小犬而已,拂林犬在大楚风靡几十年了,幼时祖母也曾养过一只,她闲暇也曾逗弄。细犬更不必说,贵族青年都喜欢豢养一只。即便真的养了, 也不必她亲自侍弄, 自有宫人帮她。
为何不肯要呢?
因心中紧张, 急于攀附住一样东西,情急之间,赵懿懿竟是攥紧了他身前的衣襟。待重新稳住心神抬眸看他,声音虽柔软,却是一字一顿、无比清晰:“妾身刚才已经说过了,因为,这两只小犬都是陛下送的,所以妾身才不想要。”
无论再怎么问,她的答案也只有这个。
因为是他送的,所以不肯要。
顾祯眸中逐渐有暗色聚积,渐呈出山雨欲来的趋势,那一双深邃的凤目,似要将她吞噬其中。
“为何?”
他难得没有动怒,眸中阴沉之色消散,淡声问了一句。
与他对视一眼,赵懿懿才发觉,自个已将他那身龟甲纹的衣衫给攥出了数道褶皱,遂急忙松开了手,身子稍向后仰了仰:“因为,妾身现在不想要陛下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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