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于,还被她弃如敝屣。
顾祯小心翼翼问她:“懿懿你可记得,那玉佩是从何处所得?”
赵懿懿摇了摇头:“不记得了,前两日翻出来,瞧着水头不错。今日正巧他们要投壶玩,就解了做彩头了。”
说着,她笑了笑,嗔道:“你也真是,随手赏人用的东西,谁能记那么清楚?还非得去跟人争这个。陛下要真喜欢,一会儿我单独给你一块相仿的。”
顾祯薄唇紧抿,搁在桌上的左手拿了下去,微微握紧成拳,低声道:“可这块玉佩,是朕今年送你的生辰礼。”
第80章 玉佩
心念几度回转、几番挣扎, 他到底还是说出来了。
却没有想象中的松了一口气,反倒是愈发的难受,复杂情绪交相缠绕着,几乎要成了一块心病。
不可思、不可触。
初时, 赵懿懿并未听清楚。
她微微笑着, 侧首睨了身旁之人一眼, 杏眸中带着点点疑问,继而轻挑了下眉梢。
“陛下说什么?妾身没听清楚。”
顾祯置于身侧的那只手捏得更紧了些,半垂着眉眼, 甚至不敢看她,声音亦是染上了几分沙哑:“懿懿, 那块云鹤纹玉佩,应当……是朕送你的生辰礼。”
因有一二分不确定,他甚至不敢说得太圆满。
可每说一个字, 心口便像是被利刃划过一道, 绞痛难忍。鲜血汩汩往外冒着,怎么止也止不住那冒出来的鲜血。
顷刻间, 顺着蜿蜒而下。
不过一块玉佩而已,却是他费心准备,用以讨她欢心、试图博她一笑的东西。
那日玉佩制好后,他欣喜若狂,不顾肋骨伤势尚未好全,亲自策马往西市去取,一路放在怀中,视若珍宝的护了回来。
小心翼翼地送了, 又怕惹她不高兴, 甚至没曾多问一句。
生怕问了, 又要惹她不快。
患得患失,不得安宁。
风声裹挟着他艰涩迟缓的声音,涌入了赵懿懿耳中。
她神色微微一怔,脸上闪过错愕之意:“是陛下送的么?”
几簇松针落在跟前桌案上,又被那阵北风拂开,散了一地。
“太过久远,妾身都不记得了。”看着伏在裙裾上的几根,赵懿懿伸手轻拂,再抬目时,望向他的眼中盈了些歉疚,“今日之事,是妾身的不对,还望陛下见谅。”
语声一如既往的轻缓,顾祯唇角却不自觉带了几分苦涩,心头闪过绝望。
曾经的不在意、曾经的漠视,全都报应在了他身上。
原来,被人无视冷待的,是这样的滋味。
尤其,那人还是自己心爱之人。
顾祯几乎能想象到,懿懿那时的绝望。
正因心生绝望,后来才会那般决绝。
顾祯捏了个白果,将里头的一层果衣剥开,放在她跟前的小盏中,声音闷闷的:“距你上一次生辰,还不到半年。”
不到半年,却忘得一干二净。
凝着那张白皙如玉的脸,他几度想要开口质问,却又觉得他没有资格问她,硬生生忍了回去。
赵懿懿沉默下来。
看着林中正嬉戏着的青年,她问:“那怎么办?”
已经许了诺,拿出去做了彩头,自然没有反悔的道理。
顾祯一笑,捏了捏她的手,压低声音说:“放心,朕一会儿赢回来。”拿回来的法子有许多,甚至直接下一道旨意都行。
他却想光明正大的赢回来。
“陛下能行么?”赵懿懿迟疑着看他,眸中带着些征询,“陛下都许久未投壶了吧?”
顾祯咬牙道:“你自己夫君如何,你不知道?”
听出他声音中的气恼,几乎是有些气急败坏,赵懿懿不说话了。
那头还未比完,更有几个没分出胜负的,顾祯却起了身,将手递了过去:“走,随朕出去转转。”
伸出来的,是左手。
那只手上伤痕遍布,靠近衣袖遮掩的手腕处,更是狰狞可怖,一路延伸至衣袖内,也不知具体如何。
看着眼前那只宽大的大掌,再抬目对上他含笑的凤目,赵懿懿突然觉得,他似乎跟从前不一样了。
可不一样在什么地方,她却又说不出来。
视线落在那几道痕迹上,她终是心头一软,又顾及许多人打量着,将手覆了上去。
只是那一瞬,她突的福至心灵,微有错愕地转头望着他,头一回发觉,他怎么突然学会了苦肉计。
“陛下可是天子。”赵懿懿有些着恼地抱怨了句,瞪了他一眼,想要将手给抽回来,“这样的招数,真不知陛下从何处学来的。”
顾祯却不许她动,握得更紧了些,低笑道:“朕是天子不假,难道就不是懿懿的丈夫了?懿懿不理朕,还不许朕想些法子?”
这样的话太过直白,第一次从他口中出来,叫赵懿懿听了个面红耳赤,羞得面颊浮了层淡淡地粉晕。
“你!”她说不过,只得又恼怒地看他,气道,“哪有陛下这样欺负人的?”
顾祯牵着她纤细的手,将她往身边带了带,压低了声音哄:“好了好了,是朕错了。”他轻咳一声,道,“朕的心意,懿懿岂能不明白?”
赵懿懿却不理会,一张芙蓉面仍紧紧绷着,道:“帝心难测,陛下的心意,妾身如何明白?”
这是还别扭着呢。
从前那些旧事,是横亘在两人中间的刺。她不愿相信自己非她不可,宁可相信帝王薄情,也不肯信他心悦于她。
顾祯目光下移,放在了两人交叠的双手之间,神思微凝。
他的心意,懿懿未尝不明白,也未尝不能感知一二。
可她性子固执又有些执拗,心中认定的东西,总是难以更改。
始终存着些芥蒂。
顾祯不可谓不后悔。
他做了二十年的皇太子,一言一行皆有皆由大儒教诲而成,经手无数政令、判了无数的案子,从未生过悔意。
唯一一次在她身上,后悔了起来。
早知有今日,早知她会往心里去,那些嫌弃她不够好的话,他一个字也不会说。更不会什么事也不同她商量,便闷不吭声的办了。
只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之时可服用的药物,哪怕再悔恨难过,却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事。
顾祯思绪纷繁,终是转了话题,轻声说:“在懿懿心里,朕的心思,就这般难揣摩?”
赵懿懿反问:“难道不是么?”
出了松林,至游廊拐角处稍一回头,仍能见着那头衣袂翻飞的景象。
“懿懿可还记得,与朕头一回相见的时候?”踏入游廊,顾祯突然侧身问她。
纷繁梨树下,清隽郎君身姿挺拔,俊美得仿若画中人。
一树梨花落了他满身,就那么朝着她笑。
赵懿懿眉心一跳,却是漫不经心的发出一声:“嗯?”
顾祯突然揽了她不盈一握的腰肢,将她抵在游廊边,垂首低笑起来:“那日投壶,皇后那谁都不肯相让的模样,朕可是记忆犹新。”
赵懿懿怔了怔,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面庞,却是突然沉默下来。
良久,她蜷了蜷手指,声音淡淡:“是么。”
—–
帝后二人一走,海池边上热闹却未曾减。
相反,少了些拘束,玩得也更开了。
漆壶容量有限,壶口的大小更是有限,寻常投壶的箭矢,一般以十支为一局。二十支箭矢满满当当装在里头,不是件容易的事。
越往后,壶口所剩余的位置越小,也越难。
先前皇帝毫无争议的全壶,便引来了在场无数人的惊叹。
“前几支容易些,先给你投罢。”赵端端也是常玩投壶的人,在边上练习了会子,终是下定决心上场。自箭筒中抽了五支箭矢递给姜嘉言,示意他先投。
姜嘉言道了声好,从她手中接过那几支箭矢,捏了一支在右手中,聚精会神眺望置在不远处的漆壶。
他心知不得有任何闪失,全神贯注看着那漆壶,眸光微凝,身子几乎绷成了一张弓。
然许是越紧张,越容易失误,“哐当”一声脆响,羽箭砸到了漆壶外的地面上。
虽对皇帝说,自己在投壶之道上不过皮毛,说到底有几分自谦的意思。再如何,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姜嘉言心头一慌,连忙致歉:“公主,下官……”
赵端端直接懵了,好半晌才回过了神,勉强笑道:“无碍,一支而已,不算什么。”
姜嘉言点了点头,又取了一支箭矢。
箭矢脱手,自空中划过一道弧度,仍是稳稳地落在地上。
“下官失误,还望公主见谅。”姜嘉言声音压低了些,面上带着歉意。
赵端端呆呆地看着前边,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无妨,姜郎中继续吧。”
姜嘉言点点头,硬着头皮又取了一根,有了前两回的示意,他心头愈发的紧张,连指尖都是颤着的。
一脸三支落在地上,赵端端几乎要哭出来,眼尾带了些可疑的红,还得安慰道:“姜郎中既已尽力,我自是感激不尽,怎会同姜郎中计较这些小事?”
她脸上神情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同不计较的事儿,没半点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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