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妈妈领命下去后,何氏就打算唤了那两个被她们选中的粗使小丫鬟过来,先继续观察观察,过上两日再做最后的定夺。
她拿定了主意,唤来红芍刚说了两句,紫苏掀了帘子进到屋里来,一直走到了何氏的跟前方才驻了脚,轻声说了两句话。
何氏秀眉微蹙,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奴婢也不知道。”紫苏为难地道:“她们刚刚从那边路上过来时看到,与奴婢说了,奴婢就赶紧来禀给夫人。她们说,三少爷像是正往这边走过来,想必也快到了。”
这话音刚落,何氏还未来得及谈及其他,便听外头有人高声禀道三少爷和姑娘来了。
听到清雾来了,何氏心下欢喜。一想起自家儿子现今的状况,她的笑容还未来得及绽开就僵在了脸上。而后双唇紧抿,慢慢浮现了一丝怒容。
柳岸风踉踉跄跄进到屋里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自家母亲薄怒的模样。
他先前就疼得厉害的腿一下子就软了,晃晃身子差点跪倒在地。好在良海和桃丝配合得好,赶在他露出颓丧模样前就扶了他在椅子上坐下。
谁知屁股刚刚挨着椅子面,之前被那兄弟俩恶意踹了一脚的伤处瞬间疼了起来。
柳岸风嗷地一声喊差点掉下椅子。一抬头又看到母亲的怒容,憋了半天,硬是把满口的痛呼给咽了回去。稍稍坐了个椅子边儿,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何氏看着儿子这模样,是又心疼,又气愤。
她知晓柳岸风的性子。他心地不坏,却做事太过鲁莽,因此经常惹上事端。
看他被打成这样,何氏心急疼惜,但,也怒其行事冲动。如此心情下,平日里极其温和的她,语气也不由得严厉了几分:“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柳岸风被母亲这严厉的语气给唬住了,嗫喏了半天,哼哼着细声说道:“有些人太不识好歹了。我教训了他们一下。”
这话他说的虽符合事实,却很容易理解成另外一种解释——他看不惯别人,就把人给揍了。
何氏便是从这只字片语中想错了,自然气愤不已。正要呵斥几句,便听外头响起了个少年的声音。
“伯母切勿责怪岸风。他也是为了妹妹故而如此。”
说着话的功夫,帘子被掀开。文雅少年迈步入内,紧接着,窦妈妈抱了清雾也到了里面。
柳岸风看到前者,脸色顿时黑了黑,没好气道:“你怎么还是跟来了。”
吴林西好脾气地笑笑,“我说了要来,自然会来。”
之前吴林西提议说陪柳岸风过来时,柳岸风怎么也不肯让他来帮忙说情。
小少年觉得落了面子脸上挂不住,当即就拒了友人的提议,将他一把推开,一步一挪地往回走。好在有窦妈妈搭把手稍稍扶着他,倒也没再摔着。出了林子后,窦妈妈又喊来了依然在寻找的良海和桃丝。有了丫鬟和小厮的帮助,柳岸风这才得以安然回到了家中。
吴林西知道柳岸风的性子犟,就没有和他硬抗。看之前柳岸风和父母在一起时的表现,吴林西心中清楚,柳岸风敢和父亲柳方毅顶嘴,却对母亲何氏一向十分恭敬。如今这个时辰,柳方毅定然还没回家,柳岸风必然要面对何氏。
吴林西生怕在何氏的面前柳岸风会解释不清楚,考虑过后还是跟了上去。为防柳岸风着恼之后使得伤势加重,并未和他挨得太近,而是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随着过去了。
窦妈妈抱着清雾本就走在后头,见状就和吴林西随口聊了几句。这样说着话的功夫,大家便都来到了何氏的院子里。一听到何氏像是动了怒,吴林西赶紧先行进了屋,向何氏解释。
随着他将文武两兄弟的那些浑话还有两方人打起来的事讲出来,何氏的脸色愈发难看了些。
吴林西忙道:“伯母不要生岸风的气了。说实话,晚辈觉得他这做法,真没甚么错。”
这时清雾也已经进了屋。
她不知道前面的状况如何,只听得了吴林西那句话,见状也有些着急,赶紧道:“娘莫气。娘莫气。”
她之前也曾经在家里说起过一两个字简短的话。如今虽不过稍微多了一点点,也足以让何氏欣喜万分,脸色瞬间和缓了许多。
她抱了清雾到自己膝上坐着,问道:“清雾也知道这事儿?”
清雾点点头,指了柳岸风道:“哥哥好。”
这三个字咬字颇为清晰,飘进了屋里每个人的耳中。
柳岸风也不例外。
他脸上有些发烫,抬头看了眼清雾。见小姑娘正眼睛晶亮地看着他,瞬间两颊更烫了。忙别别扭扭地转过头去。停了一瞬,觉得自己先撤离视线太没面子,忍不住又重重哼了声。
清雾抿着嘴盯着他直乐,笑弯了眉眼。
何氏将这一幕瞧在眼里,轻叹道:“你们都当是我在因他打架弄伤自己而生气?”看到孩子们挨个点了头,何氏摇了摇头,道:“风哥儿肯护着妹妹、为了妹妹的名声而和旁人争论,我的心里,着实高兴!反倒是那些人……”
她脸色一沉,平日里的温和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愠怒之色,“我气的是有些人不顾亲情礼法,信口胡说、满是污言秽语,随意将脏水泼到囡囡身上!却还理直气壮,将我儿打伤!来人!”
丫鬟婆子上前听命。
“紫苏带少爷去敷药。至于你们,”何氏吩咐几个粗壮婆子,“你们去将三老爷那边的两位少爷给‘请’来!我必然要问他们个清楚明白。到底哪里照顾不周,竟是让他们敢这样在我的家里肆意胡来!”
仆从们尽皆领命。刚要分开行事,就有下人来禀,府外来了个叫郑天宁的人,说是姑娘天资聪颖,非要进府来给姑娘当授课先生。明明和他说了,前些日子要给姑娘请的是屋里的管事妈妈,而非授课先生。且,管事妈妈也已经请到了。
可是那位怎么劝都不听。依然如故。
何氏听着这人有些无理取闹,又正在气头上,当即就命人将他赶走。
婆子领命刚要下去,却被一旁的吴林西给伸手拦住了。
“你先别过去。”吴林西沉吟片刻,对何氏道:“伯母,晚辈觉得郑天宁这名字,依稀有些耳熟。”
“还别说,先前没注意,被你这么一讲,我也觉得耳熟了。哪里听过?”柳岸风捂着发疼的脸,瓮声瓮气地说道。
两人正苦思冥想着,就听窦妈妈有些迟疑地开了口。
“若是没记错的话,帝师郑天安的幺弟……好像正是唤作‘郑天宁’?”
☆、第二五章
听闻窦妈妈所言,吴林西和柳岸风对视一眼,俱都思量了下。
吴林西当先颔首说道:“正是如此。”
不多时,柳岸风也点了头,“怪道之前觉得耳熟,原来是这个缘由。”
两人刚刚肯定了这个想法,突然想起来外头那个名唤“郑天宁”到柳府来所为何事。不由得齐齐面露惊异,慢慢侧首,望向清雾。
“他以往见过你不曾?为何专程来府里寻你?”柳岸风不敢置信地问道:“若真是我们听过的那个郑天宁……此人可是极其不好请的。”
旁人或许不知晓,但他们学堂的先生少年时曾经与帝师郑天安一起求过学,故而知道些郑家的情况。
先生说,郑天安有个幺弟,叫郑天宁。才华极好文采极高,只可惜,不务正业。甚么科考甚么做官甚么光耀门楣,在他看来全是一文不值的,与其束缚自己一日日读写备战的文章,倒不如游山玩水来的自在。
他这样想了,就也这样做了。
于是,郑家的小少爷一年到头看不到几天人影,大部分时日都是在外游历。偶尔得闲了才回趟京城。
就这么个性子的人,让他安稳待在京城收徒传道授业解惑?
开玩笑的么!
谁能请得动他!
看着问询的三哥,清雾自己也纳闷得很。
窦妈妈都是想了想方才记起来者到底是谁。她一个初来乍到的,又哪里知道那人的来路去?
只能坚定地摇了摇头,表示不识得此人。
清雾性子和软,不会在这种事情上作欺瞒。见她这反应,两个少年也有些疑惑起来。细细思量,愈发觉得此事有些蹊跷。
难不成不是那个郑天宁,而是同名同姓的另外一人……
他们在这边为此纠结着,何氏听闻后,也心下诧异,唤了人去请这位先生,决定先瞧一瞧再做定论。吩咐已毕,何氏想起了亟待处理的另外一事,又催促先前安排好的人赶紧去往三房那边,将文武两兄弟叫来。
前头那人领了命刚刚离去,后面的人还没来得及走出屋子,便听外头传来一阵喧闹声。紧接着,有两男一女三个声音渐渐离近。因着吵嚷的声音颇大,听得较为清晰。稍作分辨,就听出了是柳岸梦和柳岸文、柳岸武两兄弟。
自打刚才知道文武两兄弟打伤了柳岸风起,何氏心里就已经恼了他们。此时听到外头传来的声音,她再也忍耐不得,立刻走到门口,声如寒霜地呵斥道:“吵吵嚷嚷地像甚么样子!当真是毫无章法!”
转眸一瞧,望向那兄妹三人,何氏冷淡地点了下头,“嗯,原来是你们来了。”
初时听她那训斥,只觉得是在说院子里的仆从们。再加上第二句,那味道就有些变了。
柳岸梦瞬间觉得何氏口中那“毫无章法”的并非院子里随意拦人的丫鬟婆子了,而是他们三个。
她当即怒了,跺着脚气道:“二伯母这是甚么意思?难不成你的院子里,我们竟是说不得话的么!”
“你多虑了。我不过随口说一句罢了。”何氏不甚在意地接了她一句,也不将她们让进屋子里,大冷天的在门口就说起了话:“听说,你那两个哥哥,将风哥儿打了。”
她这话说得并非问句,而是实打实的陈述语气。
柳岸梦扬着下巴撇了撇嘴,“二伯母从哪里听来的这些浑话?定是有人在您面前乱嚼舌根,方才有这种说法的罢。”
“哦?”
听了何氏这颇不在意的一声,柳岸梦顿时更加恼火。顾不得眼前之人是自己的长辈,探手往旁边一拽,拉了离她较近的柳岸文推到了何氏的面前。然后双手环胸,冷笑着看向何氏。
“伯母若想发难,不如先给我们评评理。我两个哥哥到底犯了什么错,竟是惹得风堂兄下了这样的狠心,将他们打成了这副模样!”
先前何氏将大半心思搁在了当先的柳岸梦身上,并未留意那许多。待到看清柳岸文的状况后,心下一沉,不由得秀眉紧拧。
——眼前的柳岸文,已经没了平日里惯常挂着的吊儿郎当的笑容。他双眼青紫鼻梁歪斜,嘴角裂开了个口子,上面凝着有些干涸的血迹。
显然是被人揍得狠了。而且,比柳岸风伤得更重。
何氏记得柳岸风说过,他并未捞得着还手,就被兄弟俩给打成了如今的模样。既是如此,柳岸文的伤从何而来?
难不成风哥儿撒了谎……
不应该。他并非信口扯谎的孩子。
何氏正暗自思量着,就见柳岸武也跟着走上前来。亦是被人打得鼻青脸肿,虽比柳岸文稍微轻了点,但和柳岸风相比,却是要更为严重一些。
双胞胎兄弟俩并肩而站,底气瞬间足了许多,吵嚷着喊道:“我们来找柳岸风来评理的!我们这次来了,你们不好好招待就罢了,怎么还会随意对兄弟们动手的!”
“谁和你们是兄弟!”
一声口齿不甚清楚的喊叫传来,柳岸风在吴林西的搀扶下行到了门边,“明明是你们打了我,我都没法还手。怎地现在你们竟敢反咬一口,说是我打了你们的!”
他边说着,旁边那两颗掉了牙的地方就不住漏风。半掩着口怒目而视望向双生子那边,刚看了一眼,他就震惊了。
柳岸风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两人,“你们之前不是好好的?怎么成了如今的样子?”想到之前对方说的话,他赶紧对着何氏摆手辩解,“娘,我没打他们,真的没打。”
何氏了解自己的儿子,断然不是个爱推卸责任的。即便做了坏事后不愿承认,也只会沉默不语,绝不会像现在这样直接否认。
想来,那当真不是他做的。
何氏抬手摸了摸他肿胀的小脸。看着爱子因着这轻微的触碰疼得直吸气,她心中大恸。再看向那兄妹几个,眼神便愈发不善起来,“风哥儿年纪小,足足比岸文、岸武小了五岁。试问他如何将人伤成这副模样?”
“谁说他年纪小就不能打人的?”柳岸武当即驳道。
“就是。”柳岸文也在旁帮腔,“我们看他年纪小,不还手。他倒是来了劲儿得寸进尺,非打个没完了。”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