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雾怔了下,方才反应过来窦妈妈是在打趣她——圣旨已下,事情成了定局。过不多久,她便要成为这后宫里的主子了。那么后宫诸事,皆归她管。
即便心里有了准备,她和霍云霭的婚事怕是要受到全天下人的瞩目,可冷不防被这样打趣一下,清雾还是一下子就红了脸。
窦妈妈晓得她是个性子羞涩的,只点到为止便罢了,转而说起了别的。
因着窦妈妈这一打岔,方才只留意着玉芝那边事情、将亲事暂且搁到一旁的清雾,心思又被那圣旨给占去了。
再回想起之前和霍云霭说的那番话,她不由暗暗懊悔。
早知如此,倒不如刚才就赶紧将甜点用了。然后午膳的时候独自寻个地方去用。也免得和他再打照面。
如今倒好了,自己先说了午膳时候见,还要过去吃甜点……
清雾暗自琢磨着,若她现在反悔,霍云霭发火的可能性有多大?
想归想,但她还是很喜欢和他一起用午膳的。更何况今日经历了这样大的一件事,往后两人的关系只会越来越亲近。她总不能一直躲着他不见罢。
安排好落霞轩和宁馨阁的事情,清雾磨磨蹭蹭地往昭远宫赶去。行至半途,被小李子给拦住了。
她远远地看了眼昭远宫外跪着的十几二十个人,正待细问,小李子已经在她跟前悄声说道:“今日来了好多大人求见陛下。姑娘不如去昭宁宫罢。陛下正在那里等着呢。”
“昭宁宫?”
清雾又往那人群里看了眼,奇道:“他不在昭远宫里?”
“不在。”小李子声音压得更低了。想笑,没敢。“郑大人求见陛下,陛下准了。郑大人知道陛下这个时候应该在昭远宫处理政事,竟是没有细问,便和诸位大臣跪到了昭远宫外。”
虽小李子没有明说,但很显然,霍云霭这会儿本就在昭宁宫中。听闻郑天安求见,也没打算往昭远宫那边去。由着一众老臣跪在烈日下,大汗淋漓。
清雾稍一细想,便知他们是为了那立后的圣旨而来。
即便她再恼霍云霭不知会一声就突然这般做了,但,她心中早已知晓,他们两人必然会成为对方最为亲近之人。
因此,对着这些一看就是心怀不轨、明目张胆地倚老卖老、仗着人多势众来逼迫皇上、恨不得即刻拆散他们俩的老臣们,清雾是半点儿同情心都提不起来。
她十分怀疑,或许霍云霭早就知道今天宣读圣旨后会遇到这个情况,索性就赖在了昭宁宫不过来,由着他们跪去了。
一想到那家伙摆着一本正经的淡漠样子,私下里却做着这样暗戳戳的事情,她就很是哭笑不得。故而去到昭宁宫的时候,唇角尚还带着笑意。
霍云霭本还怕她介意之前的事情。听闻于公公来禀,赶紧站起来迎到门口,边走边细想说辞。
对上女孩儿的笑颜,年轻的帝王心下稍安,方才的忐忑稍缓。抿了抿唇,露出一丝笑意:“何事这般开心?”
清雾睨了他一眼,并未说起那些老臣跪在昭远宫的事情,转而说起了先前查到的玉芝一事。
两人相携着坐到桌前,边走边说。待到坐下的时候,霍云霭忽地问道:“你是说,她们拿了宫中之物,卖到宫外去?”
“是。”清雾颔首,将之前自己听的消息讲与他听:“挑的全是看上去不起眼的小物什。这些零零碎碎加起来,可是值不少银子。”
她本想说,不知他们是用了甚么法子运出宫去的。毕竟在她看来,怎样弄出宫去,是个十分值得关注的问题。因为这正好说明了宫里的管理出现漏洞。
但霍云霭的关注点显然和她不一样。
“若是查到了卖宫中之物的途径,便可以此为由,将他们捉拿归案。不过,他们会将东西搁在甚么地方去?”他抬指轻叩桌案,喃喃自语:“既是费了这样大的心思拿到宫外去,断然会想要卖一个好价钱。对他们来说,哪里最为合适……”
听他这样说,清雾忽地心里有了个主意,愕然转头去看霍云霭。
谁料霍云霭此刻也已想通,正在看她。
四目相对,两人同时说出了相同的两个字。
“杜家!”
作者有话要说:
皇上(眼巴巴握住清雾的手):娘子,咱们俩真是心意相通啊!为夫简直太开心了!!
☆、第133章
杜家金楼名声响亮,是京中贵妇惯爱的去处之一。
清雾和母亲却是极少踏足那里。
一来,因杜家的嫡女杜芳瑾,和清雾三叔的女儿柳岸梦关系匪浅。当初清雾初初回京便与那帮人起了冲突,杜芳瑾和柳岸梦是领头的两个。自那时候起,双方便已交恶。
再者,霍云霭查出清雾三叔柳方石与郑天安私下里勾结,杜家和郑天安的关系也渐渐明晰起来。清雾更是不愿与那家人有任何的牵扯,特意再三嘱咐过家里人。
柳方石不过是个经营点心铺子的,即便拿出那等好物,怕是也没几个人会相信东西的贵重。其他和郑天安联系紧密的,也没有适合做这种事的。
但杜家就不同了。
有杜家金楼的名头在,无论杜家卖出甚么贵重物品,旁人也是敢掏银子的。
只是,杜家老爷子想必不会为了这点“蝇头小利”而坏了大事,此事他应当不会知晓。那么,潘公公他们搭上的,应当是旁的甚么人。
一旦牵扯到了宫外,特别是和郑天安那些人有关系,便得霍云霭遣了人去细查,无需清雾再去多管。
接下来的日子里,她专注于将六局的名册公布出来、将各司安置妥当,根本无暇顾及其他,连每十日一次的休沐都省了去。
每次到了日子,她看看堆积在案的各种卷册,都叹时间不够用,只派了窦妈妈回府报一声平安,再将她给亲人置备的东西带回家,然后便往落霞轩去继续忙碌。
霍云霭看她这般劳累,十分心疼。却又不得不狠下心来,让她独自处理这些、尽快理好此事。
——六局是她一手创办,各处的规章制度,也是她来拟定。自这时候开始,她便真正管理起了后宫。期间不知不觉地,她树立起了威信,也积攒起了人脉。这对她往后执掌后宫,都是极为有利的。
若他插手一分半点,旁人怕是都要会说一句,有皇上相助,她自然能够成事,反倒淹没了她自己原本的能力和功劳。
至于尽快……
六局刚刚创立,定然有所疏漏,还有许多细节之处需要更为仔细地去推敲。
如今她现在身为女官,又年龄不算大,出点岔子还情有可原,旁人也会对她宽容几分。若往后执掌后宫了再出问题,怕是要被人质疑一句她身为皇后的能力了。
后面这种情形,是他极其不愿看到的。故而只能看着她日夜忙碌,暗中吩咐人多煮些膳食给她补身。
眼看着女孩儿一天天成长起来,后宫之中愈发井然有序,对她的夸赞也传到了前朝,有些人便按捺不住了。
郑天安和祝阁老带人几次三番地跪昭远宫、跪宫门,都没能让霍云霭收回旨意、另改皇后人选。
帝师便私下里常与人说,皇帝这做法未免太让人心寒。为了个不知名的小姑娘,居然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出格举动。须知他并非寻常人,而是执掌天下的帝王。这样为了美色不顾朝中意愿,实在太过任性妄为了。
旁人家这个年纪的少年,道一句“任性妄为”,许是还带了“肆意不羁”的称赞在里头。但身为一国之君,这四字之言,却定然是实打实的贬低直言。
要知道,皇后母仪天下,需得是才德兼备之人。若是个以美色侍君的,那让天下百姓如何看待这一国之母?
因着是帝师之言,众人便都思量开来。
朝中大臣有大半都见过清雾。那姑娘的美貌他们初次见到也是十分惊叹。故而郑天安暗示皇上是因了美色而立她为后,众人尽皆信了。
许多人不住附和,深觉帝师所言有理。陛下这般做法,着实有些罔顾天下。
然后,他们便将这个想法植入心底,反倒把先前自己亲自赞赏清雾将后宫治理得极好的那些言论,尽皆抛诸脑后。
谁知有次郑天安无意间的一句话,当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那次是前兵部尚书的寿辰,诸位大人均去贺喜,顺道留下来一同参加了午宴。
宴席之上,不知谁先提起了清雾之事,便私下里议论着那姑娘的确漂亮,又道不知她儿时是不是也这般模样。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说得是天花乱坠毫无根由。郑天安听得头疼,便低声说了句:“人自儿时到大了能有多少变化?她小时候就这狐媚样子。”
明明是低声一句话,偏被人给听了去,追根究底问郑天安,是不是那个女孩儿小时候就见过她。
郑天安还未开口,旁边就有人笑着说,应当是见过的。当初那女娃娃的爹调去西北,便是郑大人的意思。
开口正是吏部尚书。当年,他还是吏部的左侍郎。官员调任,再没人比吏部的更清楚了。尚书大人这话,却是没人去疑的。
这下子可捅了马蜂窝。
谁曾想,将来的国丈爷,竟然在多年前和帝师有牵连?
于是有好事者刨根问底。
吏部尚书说只知调任的细节,其余的,却道是一概不知。
无奈这些高官们在人前是端着架子高高在上的冷淡模样,私下里也八卦得很。吏部尚书招架不住,忙去别的桌把秦疏影给拉了过来,让他讲讲当年之事。
当年女孩儿被秦疏影所救的事情,大家已经隐隐约约都知道些了。看到他来,便都笑着让他说一说。
岂料秦疏影头一句话就让所有人都惊住了。
“那小丫头啊……当年救下她的,并非是我,而是陛下。”
这回可彻底炸开了锅。大家忙问是怎么回事。
秦疏影就大致讲了下。不过字里行间,都透出陛下在有意无意地关注着女孩儿。
在场之人听了,无不叹息。
先前都还道皇上是冷彻心扉之人,连肝胆恐怕都是冰的,不然,怎会这样与看着他长大的帝师做对?
如今想来,陛下却是个的长情的。不过,这些年,也只独对那一个女娃娃不同罢了。
仔细思量,他对那女孩儿特别,也在情理之中。当年战争中他的亲人尽皆亡故,那女孩儿被他救时,又是家人尽数被屠的惨象。两人的遭遇虽不同,但那份家逢巨变后的孤寂无靠,却是一模一样。
如今不惜力排众议坚定立她为后……
恐怕也是存了一分感同身受的怜惜在里面吧。
这时候,有人适时地站了起来,懒懒地说了几句话,却是在细数女孩儿这些日子以来,为了六局之务连家也归不得的事情。又道,那女孩儿是个性子烈的,笑言道,若她知晓了大家评价她时只以一个“色”字来论,恐怕要气得病上三天。
居然是“鬼手丹青”的郑天宁。
他是帝师郑天安的胞弟,也是看着那女孩儿长大的师父。
郑天宁周游天下交友广泛,但凡认识他的,几乎没有说他不好的,人品一直为人称颂。只稍微脾气怪了些。但,才华出众之人,又哪能没有点脾气呢?
他这一开口,大家恍然意识到,身为郑家人,郑天宁却一直与帝师不和,多少年了,连郑家大门都不肯再迈一步进去。
反倒是柳家,那姑娘的家,他一住就是许多年。如今回京后,也亲如一家人,未曾搬离柳府。
而那女孩儿……
那女孩儿得了鬼手丹青的真传,一手画作出神入化。若非自己勤学苦练,即便师父再厉害,又能有多少成就?
这样一想,诸人的目光便复杂起来。
大家都是混迹官场多年的,各个都是人精,谁又会比谁傻?
先前不过是被一些东西蒙蔽罢了。如今撕开表层,一点点去探寻那真相,便是一阵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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