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霁看了他一眼,与他扯掰来说:苏眉儿当年可以为了一块魂石就直接去极西鬼林犯险,她难道不知道那地方邪门吗?这玩意最贵都能卖出去一亿上品灵石的价格,如今这玩意就赤.裸裸地摆在大家的面前,不必殊死拼搏,不必赤膊上阵,谁不会眼热?
其实这暴露的时机要是挑选得更好一点,牡华天宗未尝没有能力将其扭转成有利于自己的方向走。例如与其他的仙门合作,想要换取魂石就要谈生意什么的,那些都是可取的法子。只是偏生暴露的时间太过不巧,本来为了宗门的面子不想立刻赶人,只要这三天撑过去就能立刻转换路数,让形势稳定下来,偏生闹出了这么大的岔子,就连仙门的脉主都陨落了!
究竟是哪个贼人趁着这时间出手?!
颜如玉心知肚明动手的人合该是两位大佬,他们一前一后从外面回来,任是哪个都浑身血,如果这还与他们没关系才是见鬼了。
而蓝叶舟和颜辉的怀疑对象,难道不会定位在他们两人身上?
那可就不好说。
黑大佬的实力表面上如何,他们是清楚;可白大佬究竟还藏有几分,想必这个问题他们更为好奇。
今日只不过是两次,但在这之后,颜如玉觉得至少还会再有一次,且不是那么简单了事。
只是这些猜测,颜如玉并不想告诉颜霁。
颜霁关心他,因为她的良善与亲厚,是因为颜如玉是她的手足。
可牡华天宗也同样是生她养她的地方,哪怕她和颜虹等人都知道父母的行为不当,可顶多是心中失望劝诫,甚至于阻止他们。
然再多的,他们做不到。颜如玉也不会强求他们做得到。
这是压根不同的事情。
牡华天宗没有亏待过他们,可是牡华天宗本身也不是个纯洁良善的地方,它之所以得以恣意存活,扎根在东游大陆上万万年,不过是一代一代血腥的痛苦与扭曲换来的。
这些仇恨与痛苦,牡华天宗的人知道多少?那个所谓的献祭大阵底下究竟有多少冤魂?那些被残杀屠戮所造成的血尸,又有多少无辜与冤屈?
这无法衡量计算。
颜如玉送走了颜霁,闭目养神。
小鲛人趴在颜如玉的腰上,正在慢吞吞地拽着他的衣带锻炼自己的手脚,随着他在外面行走的次数多了,他的两条腿总算不再那么无力,已经能够走动翻滚,就是在一些费劲的事情上需要再多一点耐心与努力。
比如现在正在尝试的攀爬。
直到小鲛人彻底在颜如玉的肩膀上站稳了,蓝才高兴地哼哼起来。
颜如玉闭着眼笑,不过这就扯到他嘴角的伤势,让他的笑意一下子垮了下来。他伸手去揉了揉,舌根的刺痛也犹在,让他一时间原本扩散去的思绪又收了回来,忍不住落在了两位大佬身上。
却说他们昨夜的肆虐,多少与他们来牡华天宗有关。
颜如玉不信他们这一次因着颜辉的意见抵达牡华天宗,只是为了这次大典。合该是有别的缘由,魂石山脉的事情,算是一桩,那还会不会有其他的事情呢?
他敛眉,譬如不知山处?
不知山处的秘密仍然等待挖掘,毕竟当年公孙谌就是在那里脱胎换骨,重塑灵根的。如今在历经这么多事情后,颜如玉早就清楚意识到灵根不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那公孙谌当时的重塑,就很值得说道了。
颜如玉起身,眉头微蹙。
小鲛人坐在他的肩上,怀里还抱着一只想要出去玩儿的小花精,如玉如玉,你在想什么呢?
颜如玉慢吞吞地说道:我在想,以眼下这么戒严的情况,还能不能偷偷溜去不知山处?他总觉得那个地方,还是要再去一次探探。
只是牡华天宗都开了仙门大阵,必然不会留下缺口。
这要过去,实在是麻烦。
为何不可?
一道冷冽的嗓音从屋外传来,黑大佬神色淡淡地跨进门来。
你想去,那便去。
当颜如玉掠过防线,当真落在一处空荡荡的领域时,才冷不丁地想到一个严峻的问题。既然牡华天宗已经布下天罗地网,那黑大佬是怎么躲过那些门门道道?
罢了,大佬的神操作,普通人怎么会懂?
而且颜如玉没想到黑大佬在那次追踪蓝岚的时候,已经取到了她的血液。那时候两人都在一起,究竟黑大佬是怎么背着他取得了蓝岚的血?
这实在是让颜如玉百思不得其解。
但确实不知山处再次封锁后,按照原着蓝岚的说法,只能靠着蓝家血脉才能进去。
颜如玉就这么蒙圈地被黑大佬带进去了,不过等入了那寒凉的秘境后,公孙谌平静地解释:昨夜我顺带去做了些手脚,等我要出入的时候,就不会被视作敌人。
颜如玉:还能这么玩?等下,你昨天那身血?
黑大佬颔首:昨夜他杀了龙清,我清理了一些人,顺便去做的。
好一个顺便。
这一个顺便,可将牡华天宗的防备又撕开了一个大洞。
颜如玉想,想必牡华天宗也是气闷,堂堂一个修仙大派,这本该是最享尊荣的地步,却遭了个糕,弄出一堆麻烦事情。毕竟能被邀请来内府的修士,无不是在往日乃牡华天宗的座上宾之一,如今却闹出了这个局面,只能说财帛利益动人心。
不知山处的冰冷与荒凉在他们抵达的时候扑面而来,整个荒芜的山峰都被冰雪彻底冻住,毫无半点生机。那铺天盖地的冷意侵蚀着肉.体,让颜如玉的牙齿都哆嗦起来,他忍不住将自己埋进公孙谌温暖的怀抱,再不倔强什么男子气概。
麻了,怎么会感觉比以前还要冷?
公孙谌道:此地坍塌后,就与从前的样貌不尽相同。且常有灵气风暴,所以彻底封锁。
颜如玉颔首,灵气风暴他倒是记得。
他和黑大佬的初次见面还多亏了灵气风暴,那会也该是在这里。
颜如玉:或许也是为了藏住更多的秘密呢?
他一扫地下的冰天雪地,忍不住低声自言自语。
在毫无旁人的冰封原地上,公孙谌带着颜如玉落在了那曾经的雪山之巅。那原本该有无数道白玉柱子的大殿已经倒塌,看不出半点痕迹,像是一切都被火海给烧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最纯粹的雪白。无数雪山崩塌后造就的极寒,就连最顶上的一抹生机绿意也彻底吞噬了。
颜如玉:十七哥就这么带我进来,蓝叶舟不会感觉到吗?
黑大佬:他当年给这里下的禁制,就是为了避免让任何人发现。即使重新打开,也只能凭借他自己的血脉悄无声息。
聪明反被聪明误。
当这个法子被别人利用的时候,他也就无从寻到踪迹了。
颜如玉低头看着晶莹深沉的地表,往前走了几步,感觉到原本就叠加的暖意更上一层,知道是黑大佬的关切,他也没说什么,只是踩着一步一步往前走,像是想在这里面找到记忆中的模样。
这里设有献祭大阵,如果是自古有之,那这个秘境存在的时间有多长久?
公孙谌:一个普普通通的秘境,是形成不了灵气风暴的。
颜如玉琢磨着原着中的内容,公孙谌要来不知山处,是为何来呢?如果没有一个特别的理由,他在那种被人追杀唾弃的时候,是不会特特还要去一个别个仙门的秘境。只是不知为何,颜如玉在他的记忆中寻不到一丝半点的痕迹,就连个原因都找不到。
好像记忆在这一刻变作了空白。
是他没记住?
还是原着中压根没有写,然后给他忽略过去了?
颜如玉蹙眉,总觉得有些蹊跷。
如玉。黑大佬唤他,从这里下去,该是你当时被囚禁的地方。
颜如玉小跑过去,那是个浑圆的地道入口,神奇的是在遭遇了这么多事情后,这个地道看起来崭新如昔,压根没有受到任何袭击的感觉。
颜如玉挑眉:那真的是得去看看了。
这地道入口就在大殿附近,往下的空气并不晦涩,或许在别的地方有空气流通。方才黑大佬是直接劈开洞口的冰封才发现的,越往下,颜如玉便感觉视线越开阔,直到最底下,甚至有种异常熟悉的味道传来,那味道,让颜如玉的喉咙不自觉,动了一下。
他有些诧异地摸着自己的肚子。
他好像饿了?
下潜得越深,颜如玉就感觉自己更饿,直到他受不了了将口鼻捂住,才稍稍好了一点。只是那味道、那存在的本身,就足够吸引。
黑大佬感觉到颜如玉的异样,蹙眉停了下来。
颜如玉干巴巴地说道:我觉得,闻到了一股很香的味道。这种感觉跟之前黑大佬抽出自己灵根时闻到的香味很是相似,但是黑大佬的灵根比这个味道更加诱人。
所以颜如玉忍了忍,不像之前那么冲动,而是简单讲自己的感觉描述了一遍,让大佬有个心理准备。
黑大佬神色未动,继续往下。
这下面的暗道错落有致,从前该是有人打理,虽然四通八达,但是整体是在往下,直到眼前霍然洞开,露出一大片亮光来。
是一处平台。
颜如玉在探出去的洞口平台站定,若有所思地看着底下的池子。
说是池子,实则乃是粘稠物体的混合,几乎看不出来究竟是什么液体。又像是肉泥,却更似是流动的粘液,那色彩时隐时显,正是五彩斑斓。底下的大池子铺满了液体,而在最边上,正有潺潺滑落的石凿通道,那些液体这个是从石凿通道滴落下来,一点点汇聚成了底下这个硕大的池子。、
它们流动的速度很慢,像是黏糊的液体,费劲许久才有一滴落下,且速度各有不同。
颜如玉早在看到这个池子的瞬间就将口鼻捂得更紧,闷声闷气地说道:十七哥,你能看到那些流下来液体的通道后,是什么吗?
这味道真的太香了,颜如玉如果不是还存有理智,他都觉得自己要扑下去。
只能拼命在脑子里回想当初闻到黑大佬灵根的那香味让自己保持理智,他生怕自己会做出什么后悔的事情。
比如扑过去喝一口。
公孙谌的神识淡淡一扫,在触及那些石凿通道的背面,神色显然微变。
沉默半晌,黑大佬缓缓说道:这里,都是被剥离出来的灵根。他抬手指着那底下铺满液体的大池子,又点了点那密密麻麻布满池子边缘的石凿通道。
在这些石凿通道的背后,每一个通道对应的都是一根,而且看起来刚刚替换过,正是新鲜的时候。
那些密密麻麻的穴内,都布下严密的阵法,正在扭曲着里面的灵根。
颜如玉想吐了。
yue,他就知道没好事。
他就算是不呼吸,那些味道也从四面八方侵蚀着他,仿佛是在引诱,又仿佛是从一开始就是本源一体,是它们在期待着颜如玉的抵达。
颜如玉闷声说道:所以其实牡华天宗也没说实话,什么所谓的献祭大阵,其实这底下还是靠着这些东西在
他突然住了口。
也不一定。
这些灵根经由法阵液化后一寸寸一滴滴地汇聚到了这个隐秘的空间,是为了什么?
黑大佬忽而说道:如玉,这个池子看着大,实际上也只有浅浅的一层。而看着变化与模样不知如玉可曾听说过,牡华天宗最古老的灵山石笋灵髓,据说每一千年才有一滴,日积月累攒下来的稀少数量,只在最要紧的时候才得以使用。
颜如玉下意识说道:听说过。
只不过这个听说,是看原着提及罢了。
黑大佬转头看着颜如玉:然我在那疯子的记忆中,不曾看到过那灵山石笋。
颜如玉微怔,就连捂住嘴巴的动作都少许僵硬,低头看向那浅浅的大池子。
疯子当初在牡华天宗放火烧了书海,蓝叶舟就是用那灵髓甘露熄灭了灭世白莲的火势。
颜如玉:你和黑大佬的记忆已经开始逐渐重合了吗?
这些事,应该只有白大佬才知道。
黑大佬:有些时候,总会看到不想看到的。
颜如玉干笑了两声,艰涩地说道:如果这底下藏着的都是由灵根抽离后变化的灵髓甘露也就是说你们的猜测是对的。牡华天宗那所谓灵山石笋的甘露是在撒谎!
而这面池子,正是牡华天宗最大的隐秘之一。
一道淡淡的虚影从颜如玉的身上浮现,白大佬面无表情地站在他三步之外的距离,正冷冷地看着底下的池子。
倏地,他开口:蓝岚抽走灵根后,将我镇压在此地之上,三尺开外的距离。
失去脊骨,哪怕是修士的强壮体魄,在失去了赖以存在的灵根后,就只是个废人。更何况蓝岚在临走前为了确保公孙谌不得活动,也断了他的四肢。
颜如玉的呼吸微窒。
白大佬幽冷说道:苟延残喘了半月后,我听到了那永恒不断的滴水声。很浅,很慢,却也从不断绝。所以我用尽我一切的力量,将自己挪移到了那裂开的缝隙,从那里滚落了下去。
直接砸落在这面池子里。
池子很浅,人砸下去的时候,甚至只能浅浅地沾湿衣服,他的伤势,他的烂骨,所有破裂的皮肉在那瞬间剧烈疼痛,像是熔浆当头浇下,痛得像只失去理智哀嚎的野兽,毫无任何尊严地趴在池子里喘息嘶鸣。
那是公孙谌最为痛苦不堪的时日。
一切都在推倒重来,所有相冲的属性都在他的经脉里沸腾,他的身体就像是破洞容纳着无数的灵气,却又因为破败不堪而不断溜走。
所以那痛苦的燃烧不断地持续,从头再来。
还存有少许神智的时候,心中只有更深更浓的恨意,那剧痛的巨浪当头盖下,将所有的神智都拍散,可在下一次有余力想起来的时候,狠戾与暴虐就更上一层楼。
就那般一层层、一次次堆积着,修复着,痛苦着
寂静的地底残留着时不时的嚎叫哀鸣,直到后面愈来愈少,直到有一日,一具浑身布满血色的赤.裸身体从那池子里爬出来,每踩一步,都是一个血红脚印,那落下的血红,仿佛赞礼的悲歌。他摇晃着、痛苦着、迷茫着,一步步走出了那复杂的通道。
直到走出了地道的出口,站在那光与暗的交界,那具迷茫的身体才好像重新活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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