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如玉的猜测没错,不管尘客行有何想法,都不会浪费在这次藏书阁之行。外人想要进来牡华天宗是何其难,美人和秘密再重要,如何能重要得过自身的修炼?
颜竹气闷地躲到边上去了。
留下颜如玉一人站在楼梯口。
甭听这藏书阁究竟有多大的名头,然进来便知其返璞归真,一切皆是普通模样。只不过这座看起来普通的藏书阁内,蕴藏着近乎无尽的藏书。
一眼望不到头。
颜如玉迈步踏入这无穷尽的藏书中。
他的机会只有这一次,该怎么从这浩瀚书海中寻到公孙谌要的白石呢?
仙脉,指代的不仅是仙山灵脉,同时也能代指人体内的灵脉。
此脉乃天生,何以淬炼?
尽管颜如玉不识修仙之道,却在听到公孙谌那般说的时候,心中便有些不安。
他确实上来第三层了,可那些书籍却不容他触碰。
想来是因为他没有灵气修为,无法让这些通灵性的古籍接纳。而且第三层浩瀚无边,一本本看过去简直要命。
思索片刻后,颜如玉改变了方针,不再细看那些书籍的名字,而是用手指快速掠过一排排书脊。
那些不愿接纳他的,自然灵活跳开。
这里肯定有这本书,只是端看怎么找到。虽然大佬很崩坏,可颜如玉看不出他故意诈自己的需要。
回想起梦境中那座镇压的墓室,里面的巨棺却只有一颗骷髅,不得不说这让颜如玉想到了其他不太美妙的东西。
他一边思索一边快速擦过一排排书架。
如果乱葬岗这墓室里只有一颗脑袋,那是不是意味着在其他的地方,还有公孙谌被分尸镇压的其他墓室?
这并非不可能。
大佬轻易灭除了乱葬岗绝大部分的不死者,颜如玉也推测不出他恢复到什么地步,但他陷入杀念时确实狂暴,半疯半癫险些把他也给随手咔嚓了,对于这点他还是心有余悸的。
只是
颜如玉脚步一拐,不知不觉转进了一处幽暗的地方。
这层的藏书人眼皮子耷拉了一下,见那只是个毫无灵气波动的孩子,便知是谁,眼皮又阖上了。
那厢颜竹也沉入书海,正在翻阅他现在所能读的卷宗。
只有颜如玉的脚步一下一下敲打在木板上。
只是这时间线不对啊。
眼下是天乐三十八年,直到主角公孙谌出场的年岁,还有几十年的时间。
梦境中的大佬赫然是经历过小说种种磨难遭遇毁天灭地的boss状态,那必然得是几百年后顺着小说结局被镇压死去的公孙谌,这又是如何在他的梦境死而复苏呢?
颜如玉闹不清楚这其中的关键,只觉得这该是件很重要的事情。
他牢牢记住这瞬间心中的疑窦。
啪嗒,啪嗒,啪嗒
这是一本本避开他的书籍卷宗,听久了反而好听。
有那么一瞬间,这个律动感停下了,而颜如玉感觉他的手指碰到了什么。
颜如玉信手握住书脊抽了出来。
那是本平平无奇的书籍,比起它的兄弟姐妹,它的封皮甚至有点剥离,显得萧瑟可怜。那么问题来了,这本书薄的感觉就只有几十页,又怎么可能藏得下一颗石头呢?
颜如玉拎着这本书晃了晃,觉得自己是不是找错了。
这么可怜巴巴的书,说不定也是个压根没法拒绝凡人的小废柴。
而且封皮并没有写上名讳。
颜如玉随手打开扉页。
颜如玉盖上。
颜如玉再打开。
颜如玉:这不科学!!!
在他打开那本书的瞬间,他就看到一颗方方正正的石头正镶嵌在书页的中间。
那长度分明不该也不可能放在这本薄薄不过分寸的书籍里面啊!
或许可修仙世界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吧颜如玉的科学观碎掉了,面无表情做出了一个取的动作,然后快速塞进了他右边的镯子里。
东西比想象容易要到手,让他有种不踏实的感觉。
颜如玉把那本书重新塞回去,但是塞到一半的时候,又取了出来。
再重新打开的时候,那个空缺消失不见了。
颜如玉微蹙眉头,此处不知为何显得比别处要昏暗,他辨别上面的字迹有些吃力。诚如大佬所说,这是一本讲述如何淬炼仙脉的古籍
仙脉乃天定,这是修仙者的常识。
如果一个人体内的灵根能够被随意拿捏的话,这世界上就不会有那么多苦苦蹉跎的修仙者了。
可这本书上却的的确确讲述了一个能够淬炼的办法,又或者说这其实并不是在专门讲如何淬炼灵根,它只不过是在讲一个故事。
一个朴素的传说故事。
它说,世有一兽,名为虚。
虚沉睡时,便会吹出一个大大的气泡,便诞生了一个世界。
无数生灵生活其中,无知无觉。
受虚钟爱的生灵,便有灵根。
越喜,便越强盛。
但只有一个是祂真正喜欢的,也唯独有一个是祂真正钟爱的。
此子便是根基。
伊出生,便立于云端,万万物都在伊手中。
于是便有丑恶将其抽筋扒皮,洗髓填补,埋入万万物之中,于是万万物,也有了灵根。
第7章
颜如玉看到这里的时候,忍不住扶额。
这故事的开头给他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这不是克o鲁吗?但是往下看去,便是一个没滋没味的献祭结局。里面极其详细地描述了要怎么将伊献祭的过程,连带他看了都有点反胃。
挣扎着把最后一点内容看完,颜如玉迫不及待把书丢回未来的位置上,脚不停地离开了这里。
当他从昏暗的那排书架出来时,眨眼间颜竹就出现在他的面前。紧接着是尘客行,两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在看到颜如玉的时候,明显是稍稍放松了些。
你刚才去哪里了?颜竹硬邦邦地问道。
颜如玉:我随便走走,刚刚是他指了指身后,刚想说是身后那排书架,可转身一看,哪里有什么书架,不过是一堵墙。
颜如玉满脸愕然,来回看了两遍,大为不解。
我方才,明明是从这里出来的
一道身影悄然出现在他们三人之后,淡淡地说道:藏书阁有些地方有缘才能进去,如玉刚才应当是去了其中一处。
这声音熟悉又陌生,听之,颜如玉立刻低下头。
娘咧是亲爹来了,他的脸色可还蒙着那奇奇怪怪的黑布呢!
原来如此,多谢父亲告知。
颜辉这位仙尊一出现,尘客行和颜竹便没声了。
一位仙尊给予人的压力非同寻常。
只听得他平静问道:可遇到什么危险?看来这做爹的还是心胸宽阔见多识广,并没有对颜如玉这幅尊容说些什么。
颜如玉老老实实地说道:那地方有点昏暗,但是瞧起来与别的书架通道也并无差别,只不过有些看不清楚道路,摸着走了一段就又出来了。
颜辉见他无事,便点头让他们离去。
待他们几个的身影消失在楼梯道上,一道黑影在颜辉面前跪下,他所说的话和颜如玉并无差别。
乃是第三层的藏书人。
颜辉挥手,他听到颜如玉的话,便知道他进了哪里,闪身也进了那地方。
这牡华天宗的藏书阁对颜辉来说完全是开放的。
他一步步走了过去,在颜如玉原先停留最久的地方站定,目光逡巡了片刻,最终落在一处摆放不大和谐的一排书上。
寻常书架上所有的书籍都应当是密集摆放,并无多余空间。
可唯独这一处有一本斜放着,占满了应该原本有两本书的空隙。
颜辉的手在上面挥了一下。
无事发生。
他微蹙眉头,又挥了一下。
还是无事发生。
他收回手,背在身后。
如果此处在半个时辰内真有什么东西在的话,应该会显露出那时候的虚影,可是他连施了两次法术,都毫无发生。
如玉当真只是在此处迷路了半个时辰?
颜如玉直到爬上漆黑巨鸟,才松了口气,无奈地同颜竹说道:就算你以为我失踪了,怎么也不该惊动到父亲啊。
颜家人里,他最不会应付的便是颜辉了。
一直待他冷漠的龙丘灵都比他好相处。
颜辉其实对他不错,但是颜如玉就总是有种莫名的感觉,最终归结于他此生的父亲与从前的老父亲过于不同,让人难以接受吧。
颜竹冷冰冰地说道:我没叫,是你消失后,父亲便亲自过来了。
颜如玉诧异地看着颜竹,迟疑半晌说道:那你这么生气作甚?难不成是嫉妒父亲对他的疼爱?那不能够啊,颜辉待几个有修仙天赋的孩子还是更好些的,没看取名都和自己一样是单字?
唯独颜如玉是双字。
颜竹不理他。
尘客行坐在他们前头,打圆场说道:颜竹也是担心你,不过仙尊是有些发怒的。他隐晦地说着,一个仙尊的怒意,是他们不能承受的。
颜如玉眼神的茫然不似作假。
一路无话,直到外门颜家,颜竹摔袖离开,颜如玉才发觉这回幼弟的生气可不是能简单了事的。
尘客行含笑说道:不必记挂,只是小孩闹脾气,过些时日便好了。过两日是新月,不知如玉可有空,与我一起出来赏月?
颜如玉把他给敷衍走了。
赏个屁赏月,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可不想搞基。
他十分平静地去换了衣服,吃了晚饭,沐浴,再安安静静躺在床上。似乎今夜格外难以入眠,他直到夜半三更,才勉勉强强合眼。
眼一睁一闭,又到了熟悉昏暗的乱葬岗。
颜如玉这一回是直接出现在大佬的墓碑前,他也没立刻起身,而是缓慢把自己团成球,抱在膝盖上的胳膊极其用力,甚至能看得出扣住手指的痉挛。
东西取到手了?
一道冰凉的嗓音自他耳郭穿行而过,冻得他打了个寒颤。
颜如玉从玉镯把东西取出来,恹恹地说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东西,大佬看看?
虚影在颜如玉的面前幻化出来,取走了那块方方正正的白石。
是这东西。
他低头,看着闷闷不乐的颜如玉冷不丁笑了起来,声音里噙满了恶意。
怎么,总算发现你父亲待你,异常不薄?
颜如玉抖了一下。
他对颜辉的印象并不深刻。
他是穿越书的人,甫一出生就有记忆。所以他从最开始便感觉到了母亲的憎恶冷漠与父亲的殷切期盼。
外人以为龙丘灵是因为他无法修炼才不喜,可是颜如玉知道不止如此。
所有孩童都需得是在七岁才能检测出灵根,可龙丘灵却是在一开始就颜如玉思忖过为何,可他终究是重来一次的人,也不会过于纠结。
此一生能重来便已经幸福不已。
可颜辉则不同。
颜如玉极少与他见面,在小时候还草草有过几次,待大了,最亲密的那次,或许只有他差点被抢走那一回。颜如玉从前只以为他是勤于修炼,所以才少露面。
毕竟身为仙尊,已经将要摸到最上层的境界,如何还会在凡尘俗世所谓亲情上花费时间?
他这么想,怕是颜竹也这么想。
可今日
颜如玉挣扎着,犹豫着,稍显怯怯地说道:大佬他抬头,异常认真地看着身前的虚影,他的手指痉挛着,却掐得更深,像要掐进肉骨里去。
我身上,难不成有什么地方不对?
颜竹不是生气。
他是在畏惧。
在藏书阁那一瞬,颜辉是真的动了杀意。
仅仅是因为他的身影消失了一小会。
颜如玉神色苍白,他同样感受到了血脉里点燃的怒火。
公孙谌居高临下看着他,赤足踩在晦暗的地面上,脚踝若隐若现的青色血管让人恍惚以为这当真是个活人。颜如玉看着那近在咫尺的赤足挪了挪视线,仿佛能感觉到那幽冥般的视线在他身上逡巡,让人如同被掐住了后脖颈那样僵硬着。
倒是不蠢。你身上有他下的禁制,所有往来对话他都会知晓。
只是给出来的答案,让颜如玉如坠冰窟。
他沉默了半晌,勉力站起身来,有些迟缓地抹了把脸,像是把面上的惊恐也一并擦掉。他这辈子的爹看起来不太正常,尤其是这等行为也他妈是个变态!
颜如玉靠着墓碑,低头,瞧着有些可怜,那柔弱的脖颈让人蠢蠢欲动,如同垂死的白鹤公孙谌的眼神微眯,他怎么又想起那漫天的白鹤?
在他初初涉世时,公孙谌这个名头确实是与仙鹤相连。他若出现,便有无数仙鹤展翅,与他同行。其景宛如谪仙登台而去,常使人称赞。
那是许久之前的事了。
公孙谌:你觉得你这张脸,怎么样?
他问得稀疏平常,颜如玉犹豫片刻觉得没有陷阱,长得还挺好看吧。说自己好看像是在自卖自夸,但他也不能昧着良心说自己丑。
公孙谌:我听他们说,你是此间的第一美人?
他们在放颜如玉的粗鄙之言吞下一半,一个男人有什么好看不好看的?
公孙谌奇怪地看他一眼:女子可英姿飒爽,男子自然可以为美。
颜如玉面无表情,哦,还是一位具有超前意识的主角。
大佬,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哪怕你说我明天就要死了我也接受了,给我个痛快吧。颜如玉不想明天醒来的时候还要纠结这件事情。
公孙谌把玩着那枚白石,明明之前是他让颜如玉去取的,可看他肆意把弄的模样,又看不出到底有多少上心,你确实是要死了。
颜如玉看着那白石轻巧往上一抛,坠下的时候,那枚白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他的脑门飞来。在将将融入他额头的瞬间,白石裂开泄露出白莲般跃动的火焰,冷白的烟火迅速被皮肉吞噬,附骨之疽在他的体内攀爬肆虐,疼得颜如玉的脸色都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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