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疼痛从梦境蔓延到现实,让两辈子都没遭过大罪的颜如玉好受了一番摧残。
难道是跟几年前内府那群小疯子一般,有人在偷偷戏弄你?颜霁自顾自地说道,可伤你至深,他们也没哪个胆
她捋了一遍,又回到原点。
以颜如玉日常的生活和颜家的名头,他理应不会遭到这样的伤害才是。而且颜如玉但凡出行,基本都记得带面纱,也少有再直视他面容引发争执的事情了。
颜如玉苦笑,他怎能和自家二姐说,他之所以受了那么重的伤势,是因为他在噩梦里招惹了一个核.弹级别的□□?
颜霁最终还是没从颜如玉的口中问出答案,无奈之下只能褪下手腕上的一个镯子套在他的右手上,刚好一左一右对称起来。
没什么用,但是连凡人的魂魄也能庇护一二。虽我不知你惹了什么事,但看你整宿不睡,怕也是与此有关。聊胜无于的东西,且先用着吧。她道,我要去北玄大陆办点事,少说三个月,回来的时候可别死了。
该是牡华天宗的师门任务。
颜霁用力揉了一把他的脑袋,踩着点出门了。
颜如玉在软和的床铺上打滚,倦怠爬上他的眉梢,就连耷拉的头发都藏着困意二字。
尽管他不想睡,但在日暮时分,他还是不小心闭了闭眼。
颜如玉在噩梦里惊醒。
一个冰凉的触感贴上他的耳边,不疾不徐的嗓音吹拂着寒意,就这么怕我?伴随着那句话,一道透明身影出现在颜如玉的身旁。
好听。
如同醇厚的酒。
在意识到声音的同时,颜如玉浑身僵硬。
甚至都能在脑子里描绘出这样一幅景象,他一直戏弄地观察着颜如玉的言行举止,就像是街边的耍猴,又好像是有趣的小雀,总之不当是对等的东西。在终于玩弄够后,他戏耍般地在下一次出现时瞬移到颜如玉的耳边,轻轻地说:许久不曾有人让我等够三日。
颜如玉受惊地窜开,猛地回头。
看到了一个人?
那应当是人吗?
身影透明,若隐若现,一身极其繁复宛如祭袍的宽大白袍,袖口滚金边的纹路宛如法阵又似云纹,显得更为出尘华贵。可那张脸却是冰冷如玉,硬朗的棱角让人心生畏惧,望一眼,便仿佛从骨髓缝里都泛起了寒意。
像是刚才蕴含的笑意已经全然收敛。
是,公孙谌。
颜如玉从未想过自己和主角大佬的见面会是在这么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尽管之前的两次见面都异常不健康。
不管是骷髅头还是碾碎肩膀都有哪里不对啊!
颜如玉硬着头皮说道:仙上如此英姿,小儿不敢亵渎,让这般污秽姿容污了眼。我不行了大佬,大佬你别靠那么近!
诚然公孙谌俊朗好看,可那双浓黑的眼眸却让人望而生畏,仿若藏身暗冥无底的幽凉。这头凶煞之物偏生套着人皮显出几分人样,可刚才的话,让颜如玉早就恢复的肩膀开始他妈隐隐作痛了!
肉.体记忆,无法。
原是如此。
公孙谌慢悠悠拖长着嗓音。
他越靠越近,便有一股似有似无的腐朽血腥味传来,这些年娇养惯了的颜如玉压根受不住,咽喉反射下意识既想吐。
在没拦住身体的自发反应的瞬间,他便觉不好!
嗬嗬颜如玉被一只苍白透白的大手掐住脖子拎起来,窒息的痛苦让他挣扎了起来,忍不住踢着腿。
像是觉得这孱弱的挣扎很是有意思,公孙谌笑了,却是比起几日前更森冷可怖的杀意。
我颜如玉挣扎着挤出两三个字,杀了我,就破碎了你不一定还,能活他唇面发紫,人哆哆嗦嗦打起了摆子,呼吸逐渐微弱了下去。
他从未有如此鲜明感觉到死亡的气息。
你在威胁我?
公孙谌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事情,肆意大笑在寂静的乱葬岗上空回荡。
乱葬岗是别样的安静。
这份安静过于异样,若非颜如玉将将出现的时候,就在生死之间,他也应当会发现这其中悄然的变化。
乱葬岗这一片宽阔无边的天地不知有多少尸体,不知有多少亡魂他们死而复苏,犹如不死。在每一个夜晚,在每一次颜如玉入梦的时候,那鲜活的肉.欲耸动着他们,如同恶欲窥探。
公孙谌嫌吵。
数日前,他悄无声息自无字碑上的骷髅幻化出人形,一跃追逐着那些溃败的不死者。
他捏碎了每一具白骨的脑袋,撕裂了每一个亡魂的残躯这处有不知其数的不死者,却悉数在那一夜被绞杀得彻底。此地有无数凶煞之意,被镇压了不知多少年的恶念反扑,势必要拖他入水。
可是半疯半癫的公孙谌却是混不在意,甚至在血红腥臭中开怀大笑,尽情吸纳无数膨胀的恶意,搅得这片天地不得安宁。
像是在发泄这无数年镇压的不快,又像是当真享受杀戮的快意,死而复苏的不死者被一一碾碎,踩爆的眼珠在脚底摩擦,与之同行的乃是墓室内齐齐大作的铁锁声
只是禁锢的对象已然不见。
那日颜如玉一头扎进来,没被暴走的公孙谌碾碎,已经是万幸。
可是他为何那瞬间会手下留情?公孙谌骤然收敛笑意,阴郁地看着颜如玉那张狼狈不堪的脸。
但以公孙谌的眼光来看,倒是觉得这般时候,也是好看的。
就像是垂死的白鹤,可怜又可爱。
就在公孙谌手指收紧,当真要捏死这可怜的白鹤时,一股无名的暖流自他的掌心窜进体内。先是柔软,继而炽热感肆虐,仿若滚烫的浓浆。绝望痛苦反而让其透出脆弱的美丽,平生出一种彻底碾碎摧毁的恶念。
感觉?自他从墓中复苏以来,他还从未有过任何的知觉。
浑身素白的公孙谌松开手,任由这只垂死的白鹤摔落在地,可冰凉的呼吸打在他的脸上。他竟是悬浮着,肆意贴近打量着颜如玉。
又是梦。
年且二十六的公孙谌漠然想。
那是纯黑、暴虐、凶煞交织的森冷噩梦。
唯有永夜。
枯萎森然的大墓禁锢着可怖的骸骨,纵然过去了千百年,乖戾暴虐的气息依旧强横,震慑着此处的无数不死者。
他感觉到浓浓的憎恶。
撕裂万物的杀意在心头涌动,血液的腥气就在鼻尖,匍匐的生灵乃是碍眼的绊脚石,一切皆是障碍。腐朽、封闭的空间内,沉积了过久的凄厉恶意不甘翻涌着,冲击着禁锢的森白巨棺,无数铁锁齐齐震动,再以无比的威势镇压
我怎么抱着个骷髅头?!
惊呼的嗓音。
救命
聒噪,惊恐的惨叫。
跑错方向了,可恶
无奈自嘲。
不会吧不会吧难道我精神恍惚那会真挖了人的坟起了人的棺?
干净,香甜,纯洁,柔软的肢体,鲜活的气息扑面而来。那么柔弱,纤细到一捏就断的脖颈颤巍巍,肩膀微微发颤,像是已经知晓厄运的袭击。像极了孱弱、可怜,却不得不扬起纤长脖颈的白鹤。
是梦。
床榻上平躺的人微微蹙眉。
那哀怜的痛苦呻.吟有些许动听。
白骨亮起两团森绿鬼火。
是骨骼。
公孙谌睁开眼。
是人。
森然噩梦中,软和床铺上,平躺的公孙谌悄无声息坐了起来。
他和衣而眠不过一刻,起身出门时,奴仆悉数跪下不敢直视,直到那道漆黑的身影消失在门穴外,才软倒在地。
尽管公孙谌没有刻意外露气息,他们却过分畏惧。
昏暗经阁内,身着黑衣的公孙谌正在翻检着什么,最终在最疙瘩角落里,寻到了他想要的东西。许是不耐,他微一挥手,那卷宗便啪一声在他的面前彻底打开。
公孙谌苍白的手指在卷宗上滑过。
【史载,天乐三十八年,东游大陆遇劫,牡华天宗自愿设阵抵劫,殉阵者】
往下,指尖停住。
颜如玉。
公孙谌面无表情。
他的视线落在颜如玉的生平记载上。
一个死在六十年前的废物,寥寥两行字就记住了他的一生。
为何会频繁出现在他的梦境?
第4章
【天乐三十八年】
梦,乱葬岗。
颜如玉蜷缩着身体拼命咳嗽起来,脸上胀红得发紫,整个人狼狈不堪。他急促的呼吸着,甘甜的空气涌入他的肺腑,让干涸的生机再度滋润起来。
你为何手下留情?颜如玉沙哑地说道。
很痛。
他的皮肤本来就稚嫩,方才那暴力的虐待之下,皙白脖子上紫红的印记鲜明得紧。
你便不怕?
公孙谌飘在半空淡漠地说道。
颜如玉:大佬!这话你问出来不亏心吗?!你说我怕不怕?!我可怂,怂成球了好嘛!
他狼狈站起来:如果我对你有用,好歹还能保住这条命。
你很聪明。
公孙谌盯着他,那视线带着□□的探究,那感觉太过危险,让颜如玉感觉自己被彻底剥皮扒骨,连着筋带血都嚼了个干净。
颜如玉清楚熬过了这一关,他的命或许才能留下。
只可惜他遇到的是已经逝去又不知道怎么活转过来的公孙谌,如果他遇到的是还未出事前的公孙谌就好了。
尽管原书里的公孙谌后期简直就是灭世魔头,然在最初的时候尽管他的性格冷硬,行事果断利索,勉强称得上是一位正人君子。
这是何处?
许是依托我的梦境而成,每次都是在入梦后才抵达此处。
现今是几年?
天乐三十八年。
哪怕是年份这种难以出口的问题,颜如玉也没有犹豫。不管再奇异扭曲的事件,面对公孙谌,坦诚比谎言更顶用。
真是挖坟挖出个祖宗来!
颜如玉在心里吐槽,浑然不去想是他先刨人家坟的。
天乐,三十八年?
这确实是个有趣的时间。
毫无温度的视线落在颜如玉的身上,公孙谌勾唇。
那个冰冷的笑容让颜如玉怂了下来,软不啪叽地说道:我真没骗你,现在确实是天乐三十八年,明日我把记录的年轮带进来怂到极致。
不必。
公孙谌淡淡地说道。
颜姓颜虹,与你是何干系?
颜如玉敛眉,这个名字出现在公孙谌的口中可真是稀奇。
那是我兄长。
牡华天宗的颜氏一脉,算得上最根基雄浑的一支,连绵不断涌现的修仙人才让颜氏经久不衰,从未动摇过地位。
可颜虹也无法和公孙谌相比较。
公孙谌是不世出的天才。
不是第二,不是第三,乃是独一无二,天下无双的骄子!若非作者虐主,以他最初的秉性,天赋,资历,无人能出其右。
既是颜氏的人,却是赶巧了。牡华天宗的藏书阁第三层,有我要的东西。你且去取来。
大佬就是大佬,公孙谌随口砸下来的命令让颜如玉愕然。
可他的仙牌只能够让他进到第一层,二三四五层那是万万上不去的!
颜如玉痛苦面具。
数日后清晨,颜氏住址。
便是内府赫赫有名的颜氏一脉,颜家除了入了内府外的子弟,那些只余拙劣天赋的仍旧是在外门生活。颜如玉所居,不过是这片住址上最不起眼的一处院子。
数位筑基期的侍从负责着此处,因着颜如玉的散漫与宅性,也不是什么难干的活计。
三少爷最近似乎经常去内府呢。
清扫屋内的筑基期侍从悄悄和颜竹说道。
来找颜如玉扑了个空的颜竹蹙眉,面带薄怒说道:最近牡华天宗刚好招收门徒,仙门内正是乱的时候。他去内府做什么乱?你们几个也不拦着些?!
他精致的小脸上透着隐怒,但还是摔袖往内府去。
颜竹岁数虽小,可已然测出了极好的仙脉,已经是板上钉钉,在年后就要拜入内府的钦定子弟。如今是筑基期大圆满的他微微动怒,屋内外的侍从便小心地屏住呼吸。
直到他离开后,气氛才松活了起来。
负责做点心的阿萍皱眉:你是三少爷的人,何以嘴上没把门,随随便便就把主子的行踪泄出去?
侍从哈哈大笑:只你蠢罢了,这屋里内外,除了你谁还这么实心眼?难不成你真看上他那张脸不成?只是个,区区凡人。
这般想的时候,那人回忆起平日颜如玉的宽厚,紧接着的恶语还是收了收。只不过还是不为人知咽了咽口水,就是可惜了那张脸。
那厢,正在藏书阁的颜如玉不知他的行踪泄给了幼弟,正抱着一部古籍大块头藏在角落里,一边头疼地揉着额角,一边辨认着那上头的记载。
颜如玉这数日过得可不快活。
他试图委婉告诉大佬自己大概是做不到的,然那阴晴不定的公孙谌一甩袖,他直接飞到了无名碑的庇护之外。
正以为要死的时候,却发现以往密集的不死者就剩下三俩小猫,且都匍匐在地,瞧那瑟瑟的模样,哪怕是没有神智,也浑是畏惧。
得,死也公孙谌,救也公孙谌。
这群被公孙谌所威慑,哪怕鲜活的颜如玉就在边上,也没哪个敢伸爪子。
看来之前乱葬岗的动荡,确实是大佬发疯了。
就他窝着的那地头,肉眼可见的墓碑全都倒塌,横七竖八的白骨碾碎得不成模样,也不知究竟弄出了多大的动静。而且原本几乎无法用眼神数清的不死者数量居然已经稀少到只剩下寥寥几只也不知道大佬究竟屠戮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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