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碰就不疼。兰波也坐起来,一只手支着床,一只手撩开衣摆,低头看看有没有渗血出来,没事了,年轻时打打杀杀许多次,这也不算重伤。
啧,你现在也年轻呢,在人鱼里按岁数算也不老啊。白楚年用手指给他拢顺头发,你等会儿啊我先找条裤衩穿。
兰波指了指矮柜:韩医生刚刚让人送来的。
白楚年拿了一条干净内裤穿上,站在穿衣镜前发呆。
兰波探头过来看,噗地笑了。
内裤上印着卡通猫猫头碎花。
这啥啊,为啥啊,我得罪他了?白楚年没办法,又套上一件黑色的外穿短裤,一件普通的黑背心,边套边问:舰船没事吧?没什么伤亡吧?我得回搜查科看看,你跟我回去,让韩哥重新给你包一下,你包得太紧了我看着。
韩医生说,你现在不能出去,要留在这里直到他们拿到促联合素,彻底稳定你的身体才行。在这之前,你得一直注射解离剂。兰波只能一五一十给白楚年讲明他现在的处境,所以就不可避免地要给他讲上午韩医生他们来看他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听完后,白楚年石化在床边,愣了半分钟,缓缓滑倒在床上,脑袋插在枕头底下。
兰波爬上去晃了晃他,白楚年抽动了一下,闷声哼哼:如果有个原子弹还有一分钟就在我脸前爆炸了而我只能说一句话我会说别救我谢谢。
哎算了。白楚年把脑袋从枕头底下抽出来,不放心地掀开兰波的衣摆,真没事吧,你解开我看看伤口怎么样了。
兰波脱掉上衣,用水化钢刀铰开身上的绷带,一条一条解开。
看吧。
他背后覆盖着一满背的火焰狮纹,是白楚年在他身上留下的永久标记,狮纹下压着去不掉的疤痕,但由于狮子标记张狂鲜艳,在它的覆盖下那些暗淡的伤疤已经看不清了。
绷带一条条落到床上,即使是最内层的绷带也没沾上多少血污,最后一层绷带被兰波掀开后,白楚年就看见了他胸前的伤口。
这是一道贯穿伤,从后背一直捅穿胸骨,换做人类,即使不是死海心岩刀这种致命武器造成的伤势,也难逃一死,而兰波竟然还能与他谈笑风生。
而他的伤口也与普通人的伤口不同,切口边缘整齐平滑,血污全部被净化掉了,周围的皮肤也是干净洁白的。
哎白楚年心疼地连连伸手,又不敢碰痛他。
我的身体也很有趣,给你看。兰波搂着他脖颈让他低头凑到自己的伤口边。
白楚年从尚未愈合的伤口中,隐约看见的不是鲜红的血肉,而是深蓝色的、涌动的洋流。
你摸。兰波抓住白楚年的手,带着他的指尖接触自己的伤口,缓缓向伤口内伸进去。
白楚年瞪大眼睛:别!你疼啊!
不疼,只要不是死海心岩,我不会受伤。兰波攥着他的手腕,轻声道,你闭上眼睛,能摸到好东西。
白楚年心有余悸,但还是听话闭上眼睛,他感到自己的手被一股冷冽的海水轻轻冲刷着,兰波的身体里并非充满血肉和器官,而是更为圣洁温柔的海。
清冷的水流穿过指尖,白楚年感到自己触摸到了无垠的虚空,内心宁静下来,呼吸都变得平稳。
忽然,指尖似乎碰到了一个坚硬的,布满棱角的东西,很冷,比周围的温度要低上许多,似乎是一块矿石。白楚年沿着矿石的边缘抚摸,摸到左上方,发现它缺了一角。
缺口的形状就和白楚年此时戴在耳上的鱼骨耳钉上镶嵌的矿石一样。
这是我的心脏,也是整个星球上水源的源头。之前我掰下过一小块给你。兰波贴近他,在他耳边轻笑,这是我最宝贵的东西,人类会说使命,这个词很贴切。
兰波带着他抽出手,白楚年诧异地看着自己的手,上面没有沾血,也没有沾水,但皮肤上的细纹变得非常淡,指甲长长了一大截。
怎么样,很好玩吧。兰波用水化钢剪刀给他剪短指甲,生者之心,生命之源,和赠予你的死海心岩是相反的。
好家伙,了不起白楚年惊讶地对比了一下自己的两只手,刚抽出来的那只手看上去和新生儿的一般,平滑洁白,手上的枪茧和疤痕都消失了。
他拿来药箱,拆开一袋新绷带,给兰波细细地贴合皮肤把伤口缠好,在侧腰位置打了一个精致的小蝴蝶结,然后把兰波抱到两腿之间,盘起腿圈住他,下巴搁在他肩头,沮丧地蹭了蹭。
你怎么还难受,都说了不痛。兰波抬手揉他的脸,我很努力哄你高兴。
我不知道。你想证明你不会死,但我更觉得你脆弱了。你不像是现实中的生物,不会是我自己妄想出来的吧,有点怕怎么回事。白楚年释放着安抚信息素,让他的伤口能愈合得更快,我不用哄,睡醒的时候一睁眼就看见你最高兴了。
兰波又笑出声,转过身坐在白楚年胯上,双手搭着他脖颈,偏头亲了他的嘴唇,舌尖挑动他的齿尖:obe?
白楚年的喉结动了动。
楼下的门铃忽然响了,两人兴致被打断,白楚年才记起这是韩哥家,在他床上太放肆等回去了肯定又要被他教训。
韩行谦收到兰波发来的消息,说白楚年已经恢复人形拟态,于是放下手头的工作带上药剂和监测仪器开车往这边赶过来。
仍旧是兰波过来开的门,门一开,里面就冲出一股白刺玫与白兰地交缠的黏腻气味,韩行谦就知道他们在自己家里干了什么,深深叹了口气,头痛道:我的办公室和家是有什么特别吸引你们的地方吗?
兰波心情不错,翘起唇角:那你想要什么赏赐。
得了,上次你给我老师扔了一枚汉朝文物,给他老人家吓坏了。韩行谦少见他笑,不免被这明艳容颜晃了下眼睛,兰波的确好看,有种超然物外的美和贵气。
他直接跟兰波上了楼,顺便问:他现在在睡吗?
醒了。在阳台吹风。
兰波推开卧室门,由于阳台门窗都大敞着,里面的信息素气味的都散得差不多了,白楚年站在阳台栏杆边,背对着他们,似乎在专注地盯着落在栏杆上的两只麻雀。
小白。韩行谦叫了他一声,但白楚年没反应。
兰波也觉察出异样,快步朝阳台走过去,白楚年的左手却已经被狮爪取代,出手速度极快,一把按住了栏杆上的一只麻雀,麻雀当即被他的利爪捅穿,白楚年蹲下来,把半死不活的麻雀塞进吞了下去,舔了舔爪尖的血。
兰波怔住,白楚年猛然回头,两只眼睛眼角上挑,中心已经失去瞳仁,整个眼睛燃着蓝色鬼火,和昨夜狮化的模样很相似。
韩行谦果断道:兰波,按住他!
他放下设备箱,和兰波一起从阳台的两个方向一起冲上去,在白楚年正要跳上栏杆一跃而下时把他拖了下来,韩行谦按住他的两条腿,兰波压在他身上,反折他双手,从项圈上引出一条死海心岩链牢牢捆住。
折腾了十多分钟,他们才将险些再次狮化的白楚年控制住,白楚年满地挣扎打滚吼叫,和失控的猛兽没什么区别。
韩行谦擦了一把汗,让兰波按着他,自己拿出一支解离剂,掀开他后背的衣料,指尖顺着脊骨摸到一个位置,将细软针头迅速地扎了进去,药剂注入脊椎,白楚年眼睛里的蓝色鬼火才再度熄灭,身上的白狮拟态消退,虚弱地侧身瘫躺在地上,眼瞳涣散,微张着嘴短促喘气。
兰波脸上被他的利爪抓了一道血痕,韩行谦也给兰波处理了一下。
兰波没什么表情,脸上的伤慢慢愈合,目光却灰暗下来,沉默地手搭膝盖坐在地上,看着躺在地上双眼涣散虚弱喘息的小白,轻轻拨了拨他的指尖,喃喃自语:他刚刚还好好的。
这就是恶显期,恶化期的前兆,无差别破坏和屠杀是他们的出厂设定,即使小白在我们中间生活了四年,习性已经被人类同化了,却还是不能反抗本能。放他出去就会和永生亡灵一样造成大面积的灾难。韩行谦拿出监测仪器接到白楚年身上,又给他抽了几管血。
注射过解离剂后,白楚年虚弱得动不了,兰波抱他上床,然后用死海心岩把他的脖颈和四肢都拷起来,再把阳台的门窗都关严实。
我不打算冒险转移他了,等会医学会的几位元老教授会过来会诊,先等等,你别担心。韩行谦把监测设备留在了卧室,折腾半天口干舌燥,去茶水间倒了杯水。
兰波坐在他对面,端着韩行谦递来的红茶杯,望着窗外出神。
对了,我听说pbb舰船救回来的那些渔民联名向渔业协会请愿,要为你铸一个雕像放在滨海广场呢。韩行谦想让兰波心情轻松一点,拿出手机浏览网页上的照片给他看,想让他转移一下注意力,不要太焦虑。
你看,地方都圈出来了,现在沿海城市的居民都在谈论你,新闻也在报道。
兰波并不感兴趣,仍旧望着窗外,淡淡道:我不需要人来肯定我的价值,也没有他们想得那么无私慈悲,如果他们一船人的命能换他清醒,我就沉了他们,眼也不会眨。可惜不能,谁也换不回我的小白,我只能看着他一步一步离我远去。
第225章
注射过解离剂后,白楚年恢复了正常,除了精神有些萎靡之外,没出现什么特别的症状,医学会的教授们带着一车检查设备驱车赶到,钟医生进到卧室里,摸了摸小白的额头,安慰了他几句。
德高望重的教授们聚在一楼的会客厅中,韩行谦为他们端上红茶和已经打印出来的血液检查报告,降下投影幕布,用投影仪播放他记录下来的录像。
他狮化后没有表现出伤人倾向,反而是恢复人形拟态后才出现了狂暴状态,我确定狮化可以帮助他消耗多余能量。
白楚年病恹恹地趴在二楼的栏杆扶手上,看着韩医生把自己巨狮化状态和幼狮化状态的录像都投影到了大屏幕上,把自己在房间里跑酷、四仰八叉躺在地上露肚皮和竖起一条后腿舔毛的样子公开处刑。
韩哥
韩行谦循着声音抬头望向二楼,白楚年盘腿坐在地板上,两只手扒着栏杆,脸挤在两个栏杆之间的空隙里,耷拉着黑脸看着他。
哦不好意思,各位稍等。韩医生迅速地给视频中白狮的关键部位打了小小的一个马赛克。
白楚年脸更黑了。
医生们讨论的重点仍然放在促联合素上,在兰波和白楚年二者腺体存在驱使联系的高契合情况下,促联合素可以使兰波细胞分裂重置的能力共享给白楚年,就像研究所利用珍珠体内仅存的一部分兰波基因共享给永生亡灵,借此来遏制细胞疯长的能力那样,兰波本体的遏制能力比起珍珠只高不低。
有位医生提出仿制促联合素,但前提仍然需要一个样品才能进行下去,研究所雇佣的精英研究员皆是国际顶尖的行业大牛,他们集思广益耗费多年研发的促联合素,在没有样品的情况下,ioa医学会根本不可能在几天之内仿制出来。
兰波站在白楚年身边,手肘搭在木质栏杆上,从白楚年脖颈上的项圈前端引出一条死海心岩细链攥在手中,随时控制,以免出什么意外。
一番激烈的讨论结束后,医生们表示还是要上楼来给白楚年做一次全面检查。韩行谦做了个手势让各位前辈停下:钟教授跟我一起上楼做检查就可以了,各位前辈可以把关注的重点说一下,我记录下来。
钟医生也点了头:那孩子脸皮薄。
他们带着白楚年回到卧室,关上门,其他教授仍在会客厅翻看着资料等,兰波站在卧室门外等。
卧室门不算很隔音,兰波听见韩医生说把全身衣服脱掉,躺在床上,不要乱动,小白也很配合,迟疑了一下就照做了。
但这话其实很熟悉,在培育基地时他们经常听到研究员对自己这样说,兰波在海里从不穿衣服,培育期的智商也不足以让他有这种羞耻心,但小白不一样,被展示身体和被聚众观察会让他很局促,所以他会暴躁,时不时就会咬伤身边的研究员,然后被关进不透光的狭窄禁闭室来镇压他的暴动反抗,禁闭室中没有光线,狭窄的空间也不足以转身,只能蹲着,腿会因为血液不流通而麻木,但任凭实验体在里面撕打喊叫,研究员也不会理会他们,十个小时时间到了才会放出来,一般被关过的实验体都会变得异常老实,但白楚年从不驯服。
每次从紧闭室被送回来,虽然没受伤,但他总会低落好一阵子,倦怠地躺在床上,有一次他说,有个研究员在他禁闭室里扔了老鼠,兰波吃了那一箱实验鼠替小白出气,但他也隐约知道,让小白感到恐惧的不全是黑暗,或者老鼠。
做完检查之后,白楚年伸着懒腰送两位医生出来,轻松道:我没事尽量不发疯,实在不行还有我老婆管着我呢,你们别着急,也休息休息,钟叔你眼袋都耷拉地了,费心了费心了。
钟医生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我们走了,你没事做的话,多跑步,健身,消耗多余的体力,这样就不容易失控。
好嘞。白楚年又抓住韩行谦,韩哥你给我买点自热小火锅来,我晚上看电视的时候吃。
事真多。我给你带吃的了,你去冰箱里找,够吃一星期的。韩行谦嘴上骂他,还是无奈打电话让人去买小火锅。
医生们拿上了最新的检查报告,确定没问题后起身离开,白楚年站在门边目送医学会的车启动开走,慢慢关了门。
他一转身,兰波就站在他身后,险些跟他鼻尖撞鼻尖。
兰波装作无意,问他: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白楚年牵起他的手,拽着他跑到冰箱前,从冰箱旁边的箱子里抽出两瓶常温啤酒让兰波拿着,又翻出一盒韩哥刚放进来的酱香鸭舌,拉着兰波一路小跑到二楼卧室的阳台。
本以为还能赶上黄昏落日,没想到天全黑了,天空有些昏暗,看不见几颗星。
兰波坐在阳台栏杆上,双腿消失,被半透明散发蓝光的鱼尾取代,尾尖轻轻甩了甩,乌云退散,闪烁繁星挂在洁净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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