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宿舍,躺在床上,初一的心情就如同外头噼里啪啦的大暴雨,久久不能平复。
自以为想出了一个绝妙的好主意,以为看到了曙光,事实却告诉你此路不通,这巨大的落差,比跳崖还刺激。
躺床上缓了缓神,初一丧丧地问小树,【你刚说,不是没有其他办法?】
小树没有回答,直接导了一部分记忆给初一,那是鲧的记忆片段。
漆黑一片的海底中,漂浮着点点的七彩光芒,它们上下起伏,宛若蹁跹的水母,又像是炫彩的舞台灯光秀,总之就是很漂亮。
然而此时的初一无心欣赏,直接倍速播放,直到一个画面闪过,直接上初一惊得从床上爬了起来。
那是一只鲛人!一只和白娇娇很像又不是很像的鲛人,相似之处,他们都有同样的七彩鱼尾。
不相像的是上半身,白娇娇的上半身从外表看,与人类无益,但记忆画面中的这个鲛人,与其说他是人,不如说他是鱼。
虽然有着近似人类的躯干,但是身体干瘦,肋骨突出犹如海马,头骨的轮廓是椭圆形,就像鱼头一样,眼睛凸出,嘴巴尖耸,耳后生鳃,一呼一吸间,鱼鳃开开合合。
【这是鲧的记忆,是他自己的视角。】鲧的记忆储存五花八门,既有它自己的记忆,又有鲧通过吞噬得来的记忆,而小树导给初一的这部分记忆,是以鲧的视角,自己亲身经历的记忆。
初一不确定地问,【这是鲛人?】兴许是什么奇怪的鱼妖。
小树:【是鲛人,深渊鲛人的始祖。】
【深渊鲛人既然自称深渊鲛人,是因为他们真的是自深渊而来,从鲧的记忆中可以看出,他们曾经是邻居哩。】
鲧生活在深海九万里之下,而深渊鲛人的始祖也生活在那儿,经过千万年的迁徙演化、种族融合,深渊鲛人最终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不是说要回族地吗?深海九万里之下,应该是深渊鲛人最最初的诞生与繁衍之地了吧。】
【而且有鲧做邻居,坏蛋也不敢找上门。】小树如是说。
初一挠头,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不对啊!正因为和鲧做邻居才不安全好吗?
那个大家伙睡觉的时候还算安静无害,可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鲧就是轻轻打个哈欠,都能掀起滔天巨浪,哪儿是好相处的。
搞不好深渊鲛人的始祖就是因为隔壁邻居不好相处,才不得已离开族地,跋山涉水,最终在这揽月崖安家落户了。
小树道,【可是,我从鲧的记忆中看来,他们之间的邻里关系挺好哒~】
初一吐槽:【老虎和兔子做邻居,老虎也觉得很好。毕竟菜市场就在隔壁,买菜不用下楼,张嘴就来。】
小树看到的记忆是鲧的视角,感受到的也是鲧的情绪,兴许从深渊鲛人的角度看,与鲧为邻的日日夜夜都是恐怖剧场呢。
小树道,【鲧才不吃鲛人呢!至少在我看过的记忆里,鲧对深渊鲛人还是很友好的。】
【你再继续往后看,后面还有一段记忆是深渊鲛人帮助鲧清除身上的藤壶海藻附身物,两者搞不好是共生关系呢。】
初一继续快进记忆片段,果然看到了一段,深渊鲛人为鲧清理藤壶的场景。
体型巨大、力量强悍的鲧偏偏对小小的藤壶没有办法,藤壶一旦附着在鲧的身上就会释放出一种黏性物质,将自己牢牢地固定住。
鲧想要摆脱这些藤壶,只能通过急速游泳,通过高速水流的冲刷来带走这些藤壶,可是,这些藤壶坏得很,它们附着在鲧身上有褶皱的地方,就算水流冲刷也冲不走,颇有一种“咬定青山不放松,任尔东西南北”的气势。
这个时候,体型娇小,手指灵活的鲛人就排上了用场,他们可以轻而易举地帮助鲧清除身体褶皱角落里的藤壶。
“居然是鳄鱼和牙签鸟的关系么。”初一喃喃自语,如此说来,鲧不仅不会伤害鲛人,反而会为其提供庇佑。
【可是,我还是不放心,万一有危险呢!鲧对深渊鲛人的始祖友好,不代表它会对深渊鲛人的后代也友好,不然深渊鲛人干嘛离开族地呢?大佬的大腿不够粗吗?】
闻言,小树默默翻了个大白眼,虽然作为小树形态的他是没有眼睛的,【你是老妈子吗?干脆把白娇娇含嘴里好了!】
初一眼睛一亮,【可以吗?含在嘴里也可以吗?】那样他得努力让自己的本体变大些,起码向黄芪他爸那样,有一个小卡车大小,这样才能把白娇娇同学含嘴里。
小树:【……】
【你醒醒!我就是个比喻而已!】
初一:【哦。】
害他白高兴一场。不过小树说得也没错,他是有些老妈子心态的,比大家伙儿多活了一辈子,自诩是成年人,总是忍不住地去照顾小崽子们。
脑中的谈话至此结束,小树默默闭上了嘴巴,能帮的他都帮了,接下来就留给初一自己抉择吧。
初一没法抉择,他的内心还没有强大到能够替肩负起他人的命运。
原本,初一就已经后悔搞什么豌豆杂交实验,道破真相又如何,秀了一把自己的科学知识,却让白娇娇暴走提前成年分化,陷入了危险之中。
哪怕自己的本意是好的,想要为同学分忧解难,可是,导致的结果就在眼前,白娇娇危在旦夕。
难道现如今,自己又要将白娇娇推进一个更加危险的环境中去吗?
自己不是神,凭什么替他人做抉择?凭什么左右他人的命运?
初一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之中无法自拔。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泼天的大雨也一日没停,曾经繁华的龙渊港变得人烟萧条,凡人们早已拖家带口地逃离,城中的修士能走则走,就连监察院的监察人员也撤离了。
如今留在龙渊港的就是龙渊学院的师生,以及刚刚移民过来的大猫大狗们。
虎皮爸爸的食肆尚未开张就经历了大暴雨,看着陷入汪洋的商业街,虎皮爸爸默默地把铺子又垒高了一层——只要我的房子足够高,洪水就淹不到我。
在君院长与揽月崖交涉再次失败,纪医修留下的七叶莲花露用到见底了,初一终于做出了抉择。
“让我带他走吧!”初一毅然决然,他已经做好了肩负起一切的准备,是生是死,他都能承受,总归努力过了,比等死好。
众人:“……”你要走就走,干嘛做出一副慷慨就义的样子,又说出类似私奔的话语?
第67章 熟人的定义
“作为白同学的师长, 我必须要对他负责。”君书喻严肃地看着眼前的三头身小娃娃。
初一嘴唇紧抿,他想把白娇娇送去深海九万里之下鲧的地盘,那边同时也是深渊鲛人的族地所在。
初一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 才终于下定决心去试一试、搏一搏, 没想到直接被君院长给拦下了。
天地君亲师,白娇娇的亲人抛弃了他, 君书喻作为老师必须要接下庇佑学生的责任。李初一想要从学校带走白娇娇是万万不可能的。哪怕他是自己特别看好的弟子,也不能。
初一咬着嘴唇,“可是君院长你也没有办法不是吗?”
君书喻:“那里你的解决方法是什么呢?我可以帮助你。”
“作为学院的院长, 我是不合格的, 没有能够庇佑我的学生,但是作为一名修士,如今我已经突破化神, 踏入合体,我觉得我是有这个实力来帮助你的。”君书喻希望学生们可以多信赖一下他这个师长。
初一拧眉, “我没法说。”初一完全没法解释他是怎么获得鲧的记忆, 又是怎么从鲧的记忆中得知深渊鲛人的古老族地就在那深海九万里之下。
一旦初一解释了, 那就等同于暴露了白沙滩事件的真相, 暴露出了揽月崖企图契约掌控深海传奇巨兽鲧的意图,而且还差一点就契约成功了。
揽月崖白行云的所作所为不仅仅代表他个人,还代表着整个妖修,起码是部分妖修的倾向。
在如今的社会大环境下,和平是主旋律,人妖双方刚刚签订了和平共处、共建共荣的协议, 妖修就暗搓搓地搞大杀器,这完全就是搞事情,准备再起战火。
就如同在现代, 要是哪个国家暗地里搞核武器被知道了,会被国际社会谴责的。
虽可以推脱说那是白行云的个人行为,可是人修会信吗?显然不会。
君书喻看着眼前的这个学生,眼眸低垂,沉默不语,明明就是个小娃娃的模样,却有不下于大人的九转心肠。
“你是有什么顾虑吗?”
初一心道,我的顾虑多着去了!
抬头正好和君院长的眼神装了个正着,初一立马撇开眼。
除了要顾虑不能暴露揽月崖暗搓搓在搞事情,初一心里还防着君书喻!
虽说目前看来君院长是个好人,但是人心隔肚皮,自己一个小毛孩,哪儿能看穿合体期的大能呢,再说了,多得是平日里亲亲友好,一旦面临巨大的利益就背刺卖队员的伪君子。
有据可查的,人修在几百年前就企图契约控制鲧,驭兽门因而满门被灭,这是人修的黑历史。万一君书喻到了鲧的老巢,见利忘义,起了歹心,意图控制收服了鲧,那该怎么办?
而且君院长近期刚刚突破,步入合体期,实力飞涨,搞不好当年驭兽门做不到的事情,合体期的君院长轻而易举呢?
心中纠结,初一又忍不住啃起了手指甲。
君书喻心里暗暗叹气,他真的是老了,越来越看不到如今的孩子们了,这小脑袋瓜里想得都是什么东西啊!
“李同学如果不相信我,我们可以缔结契约,以天道为誓,绝不泄露半分消息。”
闻言,初一眼眸一亮,居然可以这样!
“那我可以向您保证,绝对不是胡搞乱来,是经过科学分析和概率测算后做出的抉择,我有六成的把握可以救助白娇娇!”
“以恢恢天道为誓,以三千仙途为咒,我保证,绝无虚言!”初一三根指头朝上指天立誓。
君书喻:“……”这和他想的不一样,他提出以天道缔结契约,是指他为李初一同学的秘密保密,绝不泄露,而不是让李同学对他立誓保证啊!
再次叹气,君书喻觉得自己继续和眼前这个学生交流下去,绝对会道心不稳,暴打小崽子的。
“李同学,不搞清楚你的计划方案,不知道你把白同学送去什么地方,我是绝对不会放你们走的!”君书喻气势全开,既然以理服人服不了,那只能用实力说话了。
小崽子真是反了天了,真当他这个院长是死的吗?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学生不明不白地离开学院,一个弱一个残,出了门就被邪修们生吞活剥了。
初一见君院长坚定不移的模样,只得妥协了,口遁之术失效,硬打又打不过,还能怎么办,紧闭的河蚌终于被撬开了一丝缝隙。
“况且,李初一,你真的能够承担后果吗?为白娇娇同学的命运负责吗?”
“你说你有六成的把握,那么剩下的四成呢?你能够承担那四成的失败几率吗?!”君书喻厉声质问。
这下,紧闭的河蚌被彻底撬开。
初一嘴唇颤抖,大喊道,“那能怎么办?总得要有个人站出来承担这一切吧!”
他如何不恐惧,如何不害怕,此去万里,前景难料,救活了那是万幸,一旦失败,白娇娇身死,那便也是初一的死亡时刻。
亲手害死同窗好友的沉痛命运,他承受不起。
可那又能如何,必须得要有个人站出来才行啊,总不能就让白娇娇躺在水池子里等死吧!
“或许您觉得我这样很傻,又自不量力,但是、但是……”初一有些哽咽,“但是,这个世界总需要挺身而出的人。”
君书喻看着浑身颤抖,眼神却亮如星子的学生,心头大震,抬手轻抚初一的头顶,那是他与学生间从未有过的亲昵动作,“是我这个师长不够格。”
明明应该是大人肩负起的责任,却落在了小娃娃稚嫩的肩膀上,这是他的无能。
“还请多多的相信大人们吧,相信这污秽不堪的世界还有光明存在。”
初一抽抽鼻子,眨眨红了的眼眶,这几天他的压力实在太大了,在君院长的步步紧逼下终于情绪崩溃了。
感受到头顶温暖的大手掌,初一别扭地扭扭身子,从手掌下逃脱出来,扭捏道,“我没有不相信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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