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行距离算不得近,马车行程过于缓慢,清淮特意吩咐鹿鸣遣人备好马匹。
一共四匹马,个个青丝络头红鞍鞯,其中一匹祈云惯常骑的枣红小马打扮得格外精神用心,乌蹄腕促,红鬃朝天。
小祈云见了朝清淮叉腰,神气道:“才用不到这些凡马,我载起爹爹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就到终南山了。”
载?你还敢说载?
想起被小凤凰以两只爪爪潦草支配的清淮气得牙根痒痒,有意嘲讽,“你的爪底过于颠簸,主人文弱,受不住这等摧残折磨。”
“文弱”的某人负手立于庭中,与祝隐对谈,小祈云变成小红鸟飞到他肩头坐下,摇晃着头顶的羽毛对清淮说,“你陪祝道长一起,我和爹爹在山麓等你们。”
臭屁小鸟对自己白得来的修为得意的要死,还未出发就笃定飞得比别人快。
“云儿……”
唐关刚要开口,赤芒闪过,待回神已置身于茫茫云天之上。
“爹爹爹爹,我又带你飞上天啦。”小凤凰张开羽翮,轻振翅便是数里。
清淮携带祝隐紧随其后,相隔飘渺云层望见唐大人稳稳端坐凤凰背上,才知道原来她金贵的背上也是能容人的,心底对双标的小凤凰骂骂咧咧。
“淘气。”唐关轻抚小凤凰背部的赤金毛羽宠溺道,阻止的话也默默吞咽不提。
已知悉张重稷的鬼王身份,终南山之行唐关本不欲过分张扬,打算先策马从长安东南的启夏门出城,避人耳目,再借助宝贝的玄术登临终南山。更多免费好文尽在:i 5 2yzw.co m
如此……也好,倒省了脚程功夫。
翅下风云涌动,不出片刻就接近九华山,祈云羽翮轻旋,朝山脉飞去,瞬息便降落于终南主峰脚下。
收翅变成小红鸟跳回爹爹肩上,祈云歪头望着远处的青山雾霭,心想做完这些烦人的事,一定要寻个这样漂亮的地方和爹爹隐居。
侧头看到宝贝可爱的样子,唐关拎起小鸟后颈,肥嘟嘟的小翅膀张开,毛绒绒的圆滚身子悬在空中左右晃来晃去,爪爪乱摆。
“爹爹别欺负我。”小鸟用翅膀攀住他的手指,委屈道。
他将小鸟放在掌心捧着,心底柔软得一塌糊涂,问道:“若此行无果,宝宝能带爹爹去象魂岭看看么?”
小鸟在他掌心抬头,迷惑不已,“我们专程来请人帮忙做傀儡的呀,难道还会做不成吗?”
唐关轻轻帮宝贝理顺羽毛,指尖碰着她的翅膀,回答道:“求人办事,自然有成与不成,须做好被拒绝的准备才是。”
小鸟歪头想了想,脑袋亲昵地在爹爹手指上蹭来蹭去,如果真那样的话,她才不会让爹爹涉险。
清淮和祝隐在后面紧追慢赶,拨开云雾而至。
看到小鸟在她爹手心滚来滚去撒娇,一副无忧无虑天真烂漫的样子,清淮卸下一贯的洒脱无所谓,面容泛起一缕凝重严肃。
祝隐引路,在断断续续的丛林山道中穿梭。
“真人修行的洞天福地地处僻远,道路鲜有人行,所以荒草萎蔓。”祝隐拨开前面横绝道路的松枝,请唐大人过去,解释道。
要拜访的真人道号灵虚,前朝时曾在长安太清宫做庙丞,社稷崩裂后潜入终南山苦修长生。
他一不结庐、二不筑舍,而是以青山为屏障,挑选了一处树荫掩映的岩窟为修行所,以期合道,合于自然。
路上略经风尘,唐关慢条斯理整着微乱的襟带衣袖,祝隐知道他这些毛病,苦笑道:“真人久离尘寰,颇有些不修边幅,性子也古怪,一会儿见了若有失礼处,还请大人勿怪。”
清淮趁唐大人整理冠带的机会,偷走坐在他肩上的小妖怪。
走远一点避开他,清淮劈头盖脸批评小妖怪,“你是不是该学着长大了?”
怎么没长大了?祈云飞出清淮手底,变成人形,不理清淮,扭头就想回去找爹爹。
清淮拦住她的去路,恨铁不成钢,“你贪玩也要有个度,做正事的时候能不能认真对待?总这样一副长不大的样子怎么行?”
“爹爹都不说我,你凭什么说我?”
祈云理直气壮反驳,她没有做事不认真,只是想多和爹爹亲密而已,又没有妨碍谁。
“你少做少考虑一点,主人就要多做多思虑几分,现在你的事复杂诡谲,而他以凡人之身处理起来难度更是非比寻常,你就不能懂事点,多替他分忧?”
可怜的小妖怪难过低下头,若有所思走回爹爹身边,不待他们出声叩门,那灵虚真人未卜先知一般走出洞府。
其人鹤发凌乱,面色红润,身着污垢鹑衣,手持一柄秃尾拂尘,瞧着是有几分邋遢。
唐关虽讲究爱洁,却不会以貌取人,更不会因起居习惯和形貌而看轻别人,他拱手行礼,“并州唐关,见过真人。”
小妖怪和清淮跟着行礼。
灵虚挥一挥拂尘,在洞前一块光滑青石上盘腿坐下,祝隐介绍道:“师叔,这位便是”
“我知道他。”灵虚打断祝隐的话头,“你们此行的来意,老道也隐约知道几分。”
小妖怪满脑子乱线,暗自咋舌惊叹,好厉害,真能未卜先知吗?
这个真人能学的占卜之术,她是不是一样能学?
唐关再次拱手,“真人神算”
“弯弯绕绕的话我不想听,你所求之事老道也爱莫能助,离开吧。”
知道此行可能不顺,也没想过拒绝来得如此之快,唐关脑中迅速闪过后续计划,再度向灵虚行过一礼,打算下山另寻良策。
祝隐夹在中间尴尬不已,急忙打圆场道:“师叔脾气不好,请大人海涵。”又忙向灵虚道:“师叔,对于我等修行之人来说能助人一二是好事,何必不听完便着急拒绝呢?”
“祝公潜,你日日沉醉流连于红尘,修行怠惰,这些我都不说你。可你交接往来的都是什么人,你可知道?”
“我……”
“老道知你要说此人主政梁州时兴修水利政绩斐然,为官勤政爱民,为人敦厚正直,这些你早就说烂了。”
灵虚又毫不客气打断祝隐说话,“我虽避世隐居,不问世事,却也有几片用来洞悉天地的算筹。你带来的这个人,生平如何,除却你说的那些外我一概不知,也不关心,但是却知道他与身边那不干净的小妖之间的淫秽腌臜。父女相奸,丧尽天良人伦,毁伤天道,有违人和,帮他?不替天子和百姓铲除这肮脏邪秽的牲畜已是老道仁慈,速速带他们离去,别污了我的清净道场。”
别人不愿帮助,自然没有强人所难的道理,唐关于此反应平淡,但是听到灵虚说小妖怪“不干净”时,寒潭双目之中波澜顿生。
“师叔!……”祝隐如遭霹雳,唐关与小妖怪的事他隐约猜到几分,听到灵虚这样赤裸裸挑开明说,也难免面红耳赤,局促难堪。
小妖怪被清淮说了几句,本就郁结在心,如今又听到这个老道士这样口吐秽言侮辱爹爹,一下就炸了毛,一脚踢飞灵虚手中的秃尾拂尘。
拂尘在空中爆开,参差不齐的泛黄根须四散委地。
祈云脚踩在灵虚干瘪的胸膛上,本来要抓他的领子,触碰到皱巴巴、脏兮兮的衣领之前又嫌恶收手,脚下用力,邪性毕现,“你算什么东西?”
灵虚修的是长生之道,精通的也是辟谷吐纳,卜算扶乩等术,遇上小妖怪这样的野蛮人士没一点办法,口鼻之中渐渐溢出点点鲜血。
祝隐焦急求情,“大人,大人,快请小精灵收手,师叔年高体弱,受不得如此……如此冲击啊。”
“云儿!”唐关轻轻喝道。
小妖怪回看他一眼,气势弱了下来,可灵虚方才辱骂爹爹的话在脑中又清晰盘旋一遍,降下的怒火又升起来,“不帮就不帮,骂人做什么?你修行这么多年,还只会眼珠子钉在别人身上,没学会修行是修己修心吗?”
小家伙情绪上头,竟然不听话。
唐关上前几步,将人拦腰拎起,张牙舞爪的小妖怪瞬间乖巧,委委屈屈又哭起鼻子,好像挨打的人是她。
他揉揉宝贝的脑袋,双指温柔抹去爱哭鬼的眼泪,将她护至身后,带着寒气冰霜的目光淡淡扫过灵虚真人,道:
“我毁逆人伦,是我品行有瑕,真人高风亮节,执守伦理纲常,唐关惭愧。”
“物无恒生,人无恒寿,真人又何必求长生呢,该随天道生老病死才是。”
“伦常乃人生在世第一等的大事,真人抛家去国几十载实在可怜可惜,问道长生这等企图脱离天道、有违伦理之事真人就不要继续了,我会派人助你重入市井红尘,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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