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后来,张念一日日长大,却始终病弱,张铭才会改了心思,又想让张并回归魏国公府,保护弟妹。
张铭并不是最不堪的父亲。至少,看到满身鲜血、奄奄一息的儿子,他会愤怒,会心痛,会为了儿子离家出走,会为了儿子逃至草原隐居。
也正是有这情份在,张并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魏国公府生事。
“他和青川公主有一子一女,那两个,才是他的心肝宝贝。”悠然想起张并曾经说过的话,他内心,也是隐约知道真相的吧?只是,不愿深想,不能深想,不敢深想。
怪不得,他会对老爹这般敬仰;怪不得,任凭老爹对他板着脸也好,披头盖脸训一顿也好,他都不以为意,那是他知道,老爹一心一意为了女儿好,为了他好。
跟他比,自己真是很幸运呢,有个爱孩子的老爹,有个二十四孝老妈。悠然心中柔情顿生,俯下头来,在丈夫额头上,印下一记亲吻。
“往下一点。”张并闭着眼睛,嘴角有笑意。
调皮!悠然笑起来,在他鼻子上响亮亲了一下。
“再往下一点。”张并睁开眼睛,柔声央求。
还来劲了。悠然板起小脸,轻脆的说道“不要!”
“要嘛。”这,这撒娇也不太不专业了吧,浑身起鸡皮疙瘩呀,悠然实在吃不消了,低头深深一吻,堵住了他的唇。
作者有话要说:
“无弃尔劳,以为王休”出自《诗经?大雅?民劳》,不要抛弃你的旧功劳,努力为王家谋取利益。
118 嘉我未老
傍晚时分黄馨才回来,满面□,只跟悠然匆匆打了个照面儿就红了脸,嗫嗫嚅嚅说了两句什么,逃跑似的回揽翠轩了。这么害羞?悠然笑咪咪,咪咪笑,原来做儿女的想要自由,还是要父母恩爱呀。往后真是要他们多约会几回,自己就不会被看得太紧。
次日黄昏孟老爹照例来看女儿,见悠然脸色白里透红,意态闲适,显见得张家的事并没有令她烦恼,心中欢喜,说了几句话便走了,“要督促小宇读书”,悠然连连点头。原来想要自由,除了父母恩爱之外,还要兄弟姐妹众多。
接下来的时日黄馨频频出门,每每出门前精心对镜理妆,回来后娇羞不胜躲回揽翠轩,悠然装聋作哑,“娘正该出门散散心才是”,“累了吧?快回去歇着。”,渀佛什么都不知道一样。暗中却很得意:黄馨上午精神恍惚,下午出去约会,总算不用从早到晚盯着自己了,舒服呀。
这日张并休沐,在家里招待了一位客人:江湖郎中。不会是请他来诊脉的吧?悠然心里嘀咕。可是自己有专门的大夫呀,唐大夫医术好,人品好,从小打交道到现在,放心得很。
“往后,该叫他仪宾了。”张并这句话,惊得悠然差点没从椅子上掉下来。仪宾,尚郡主、县主、郡君、县君、乡君的男子,都叫仪宾;能让张并带回家的仪宾,可想而知要娶的是谁。难道他这样的,竟然愿意娶张意?
“你,竟然,要成亲了?”悠然结结巴巴的问。真是不敢相信,江湖郎中这样的男子,居然也会娶妻!他不是闲云野鹤吗,他不是寄情于山水天不收地不管吗,他不是号称,终身不娶吗?
“是,我要娶张意。”江湖郎中简短说道。他的声音,很是低沉动听。悠然细细打量他两眼,不错,容貌很是端正清秀,“向曦,你们向家,可是只剩你一个人了,你的亲事,可一定要想清楚。”
娶了张意,那是一辈子别打算出仕了。向曦如今还年青,二十多岁他说厌倦红尘,醉心医术,不想做官,万一三十多岁、四十多岁又想有所作为呢?到时候可就晚了。
向家,可是山阳旺族,一代一代人才辈出,自太祖朝至今,怕不要出过十几位进士,七八位地方要员,两位阁臣,一任帝师。只不过一场大瘟疫过后,向家竟只剩下向曦一名男丁。向曦从小喜欢看医书,至此更是潜心医学,终日一副江湖医生装扮,走南闯北,四处寻觅名师,立志成为杏林高手。
对于张意来说,能嫁给向曦实在是太理想了。向曦家世清白,人才出众,又不入仕,皇帝和太后会很放心很大方的答应这门婚事,往后张意也能过上太平日子。只是对于向曦来说却不是,他娶张意,便是彻底断了仕途。
“你救过他?”待向曦走后,悠然偷偷问张并。是不是为了报救命之恩,向曦才会这样义无反顾。张意是秦贵妃的亲外孙女,吴王的亲外甥女,娶她,可真是一件有风险的事。
唐傲先生条件够差吧,没人才没家底的庶子,可是已经放出风声了,不愿娶张意;另外在礼部名单上的人,也一个一个公开抱怨,“谁愿娶个害家精。”
张并摇摇头,“没有。他在深山里采药时我们遇到的,相谈甚欢,一见如故,旁的却是没有。”
原来是不为了报恩呀。悠然有些沮丧,那是为什么呢。张并有位这样的朋友自己一直是知道的,还一度想为向曦做媒,向曦却说什么“终身不娶”,也不说具体原因。如今突然愿意娶张意,难不成会因为爱情?
爱情?悠然乐起来,想起中学语文老师带着丝调侃,说过的话:爱的繁写,是有心的;自从爱改了简写,字面上没有心,人们,也不再用心去爱,只会用嘴谈爱了。
“那是为了什么呀。”悠然百思不得其解。张并笑她多想了,“小向本是终身不娶的,如今愿意成家,岂不甚好?阿意是个好姑娘,配得上他。”
你又没见过张意,怎么知道她是个好姑娘?悠然心里犯嘀咕,嘴上却不提,只笑道“如此甚好。”顺利解决一件麻烦事,是很好。
张并神色愉悦,“不只阿意有了好归宿,皇上还答应,让阿念跟阿意一起出宫,随着阿意生活。”张念自小身体病弱,张意一向对他照顾有加,如今张意出嫁,皇帝慷慨大方的连张念一起放出来了。
张意是女孩,又要嫁给无意仕途的向曦,张念虽是男孩却身子差,都是毫无威胁的人物,皇帝乐得充大度。只是,这姐弟俩都出了宫,青川公主呢?
“她,没几天了。”张并不经意说道。青川公主并不是个有胆气的人,造反失败后,她自己便吓病了,如今已是没了人形,怕是不久于人世了。
悠然沉默半晌。她是吓病的也好,是其他什么状况也好,总之,皇帝和太后不会容她再活着了。还有吴王,迟早也是要死。
张并嘴角含笑,岳父料得不错,皇帝听到自己为阿意阿念求情,不只不怪罪,还很是欣慰的样子,“卿果然重情重义。”不只驳了礼部上呈的安意郡主夫婿人选,还准自己“为阿意选个好夫君,让她安度余生”。
至于接下来夸自己什么“年富力强”“天纵奇才”,无非是勉励自己尽忠王事罢了。
晚上,张并悄悄溜到悠然床上。虽说嬷嬷们明显是睁只眼闭只眼,总要给人家留个情面,大体上过得去不是?所以夫妻二人并没有明公正道的住一起,而是在外面铺张床作样子。
次日清晨,悠然摇了铃,黄馨喜滋滋进了女儿的卧房,却觉出种种不对:女儿脸色不对;房间气味不对;床上有些凌乱。“你们,你们,”黄馨结结巴巴的,想指责,却说不出口。
悠然懒洋洋躺着,一脸淡定,黄馨急起来,怀了孩子,这是多大的事,竟然还……!忍到悠然起了床,吃了早餐,黄馨实在忍不下去了,“你们,以后不许了!要不,我就,我就,”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狠招。
“娘!”悠然霸道的说道“您不许管!也不许告诉人去!要听话哦,不然,我不理您了!”
见黄馨犹豫来犹豫去,悠然补上一句,“谁也不许告诉,连大夫也不许。”还有没有个人**了。
黄馨打了个激灵,看着悠然,不说话。悠然见黄馨迟疑,不满的嘟起嘴,“我重要,还是爹爹重要?”
“谁也没有我闺女重要!”这一点,黄馨可是想都不用想。悠然满意的点点头,“好,娘最乖最听话了,谁也不许告诉哦。”
黄馨被女儿糊弄的没办法,下回约会时想了又想,还是没敢跟孟赉说什么,只温存一番而己。
凤仪殿。
“她真这么说的?”皇后似是有些不相信。郭嬷嬷回道“是,她真是这么说的。”
皇后脸上有了笑意“这静妃,倒是个有意思的。”静妃是宁妃的族妹,入宫后有盛宠,又怀了身孕,到了凤仪殿却始终谨守礼仪,从未有一丝一毫放纵。便是在自己宫中,在不相干的人面前,都是一副温文有礼的样子。
这样的女人,反倒可怕。皇后原是防着她的。却不料,静妃昨夜跟皇帝进言:宁二公子横行不法,应予严惩;又说“五皇子年纪已大,该就藩了。”
静妃这是明着反出了宁家,明着不跟五皇子站在一起。她这么做,倒也无可厚非:近来五皇子风头很劲,已是惹上了太子和皇后一族;将来若太子继位,少不了要清算宁家,还不如早些表明态度。
“她不盼着五皇子……”郭嬷嬷欲言又止。五皇子到底是出自宁家啊。
“五皇子自有亲娘,跟她有何干系?”皇后笑道。静妃想得清楚,她不过是宁妃族妹,五皇子若上位,对她无甚好处;若失败,对她则有性命之忧,真是不如早点撇干净。
“安意郡主亲事已定,这可怎么好。”郭嬷嬷愁道。
“无事,”皇后笑道“你原先的计策不好。咱们只有萚太子笼络大臣的,可不能萚他得罪大臣。和张家结怨太深,难免会惹到平北侯,不是好事。另想法子罢。”照这情势,可能不用自己想法子,这静妃便有本事令五皇子就藩。
只要事情妥当解决便可,何必平白无故与人结怨?
郭嬷嬷却是对静妃信不过,还一心想借张铭之手,把吴王拉下水,借以警醒皇帝,用吴王之前车之鉴,令皇帝下定决心,使五皇子就藩,为太子扫清道路。
没过几日,一个惊人消息传来:张铭在戒台寺落发为僧。郭嬷嬷傻眼,这下子,想借张铭的手对付吴王,是别想了。
平北侯府。
“出家了?”悠然也觉得不能接受。怎么好好的,张铭竟想起出家为僧呢?
作者有话要说:“嘉我未老,鲜我方将”,鲜(xiǎn),称赞。嘉、鲜,皆善也。方将,正壮。“夸我年龄正相当,赞我身强力又壮。”
119 曰归曰归
“这回是真病了。”张钊至晚方回,武氏起身相迎,迫不及待的、幸灾乐祸的说道。魏国公、国公夫人前阵子把合府都折腾得够呛,武氏这庶子媳妇当然也不能幸免;如今国公夫人真病了,她心中颇有些快意。
张钊淡淡瞥了妻子一眼,微笑道“国公夫人无非是忧心三哥,一时气着了,也是有的;但愿她快点康复,否则……”张钊没再往下说,不过意思是很明显的:国公夫人若一直病着,子孙要侍疾;若不幸去了,更痛快,子孙要丁忧,这一丁忧,便是三年;三年之后,能否起复还难说。
武氏矜持的笑笑,“我哥哥说了,像您这样的,位高权重,二品大员,依旧例可以夺情。”天朝律例,凡死了爹妈的人,必须要丁忧;但如果他的位置实在重要,实在走不开的,由皇帝特批,可以不回原籍丁忧,强忍失去亲人的痛苦,依旧尽忠尽职,依旧为国为君为民效力,这就是“夺情”。
张钊看武氏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夺情?孝武帝时首辅管琳在父亲去世时曾经被“夺情”,管琳一再上书要求回籍丁忧,孝武帝一再不许,强行留下管琳;后来,管琳失势,便被骂为“禽兽不如”,父亲去世了,他居然不哀毁骨立,居然还有心思办公务,枉为人子!
如今魏国公府已是日渐没落,这当儿不夹着尾巴做人,还想出什么风头?妻子也好,大舅子也好,真是不知所谓。张钊微微皱眉。
武氏却是兴致很好,对丈夫的眼神视而不见,抿嘴笑道“要说起来呢,两位长公主尊贵是够尊贵了,却也都是命苦。”福宁长公主如今有驸马跟没驸马一样,竟是守起了活寡;青川长公主就更甭提了,自己已是病得将死,驸马又看破红尘,出了家。
金枝玉叶的公主又怎么了?还不如自己这阁老嫡孙女,夫妻恩爱,儿女孝顺。武氏笑吟吟端着只官窑脱胎填白盖碗,看着碗中一枚枚茶叶像旗子一般,煞是好看,且又清香扑鼻,心情很是愉悦。
张钊疲惫的闭上眼睛。朝中内阁才换了一拨人,形势迥异,正是让人费心费神的时候,偏又出了张意、张铭的事,更是雪上加霜。“今儿怎的回来这般晚?”武氏惬意的喝着茶,随口问道。
“去了趟戒台寺。”张钊的声音,和这寒冬的天气真是匹配,也是冰冷。
戒台寺?那不是张铭落发为僧的寺院么?武氏蓦地抬头,见丈夫面容不悦,才惊觉:自己高兴得太早了。
张铭出家,对魏国公府来说,其实是件好事。魏国公府因为吴王,这些年来一直受皇帝冷遇,连张钊的仕途也受影响。如今张铭一旦出家,张意再远嫁山阳,带走张念,魏国公府便等于和吴王无甚干系。
也正因为这一层,魏国公对于张铭出家这件事,感情上虽然难受,理智上却知道是好事;而国公夫人则不管不顾的,儿一声肉一声的哭叫着,结结实实昏死过去了。
丈夫仕途的绊脚石没有了,自己看着不顺眼的“婆婆”气病了,这都是好事。武氏心中高兴,掩盖都掩盖不住。一时得意忘形,却忘记了,张铭性情温和,对庶弟并无苛待;张钊又重感情,张钊和张铭兄弟二人,多年来情份一直不坏。张铭出家,张钊心情怎能好?
“还有公务要处置。”张钊心中烦燥,借口有公事,逃到书房躲清净。武氏眼睁睁看着丈夫急急忙忙的走掉,咬紧了嘴唇。几十年的夫妻了,自己不过一时失态,他竟这般不留情面!
生了半天闷气。武氏忽想到一件事,又乐了:张钊和张铭不过是兄弟,自己已是受了池鱼之殃;那孟悠然,她的丈夫可是张铭的亲生子!这会子,还不知孟悠然在打什么饥荒呢。公爹出了家,丈夫能有好脸色么?
想到倒霉的人不止自己一个,武氏气平了。
此时,张并正靠在悠然身边,闷闷的倾诉,“我都说了,我不怕连累,让他住到咱们家里来,我和你,定会好生孝敬他;还说他若是诚心理佛,咱们在家中设佛堂不是也一样?或者做个在家居士也好。可无论我怎么说,他都不肯睁开眼睛看我,也不肯开口说话,只闭目诵佛号。”愁死人了,闷死人了。最后张钊、张锦、张并,全没了法子,只能怏怏的出了戒台寺,无功而返。
悠然轻抚他的鬓发,柔声说道“从前,我在一家寺庙看到过这么句话:饱愔世事慵开口,会尽人情只点头。爹爹他,许是累了,咱们便由着他,让他好生歇息罢,可好?”人家累得想躲开十丈红尘,你们偏要打着亲人的旗号去强人所难,真是不厚道呀。
一个人不想说话的时候偏有一帮人围着他,跟他啰嗦,要他说话,唉,没眼色,真是没眼色。
“饱愔世事慵开口,会尽人情只点头?”张并默默重复一遍,心中怅然,自己果真没有父母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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