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明白太后的意思,待会儿便去太和殿。”
沈淑媛听潘筱说要去太和殿看皇帝,心痒不已:“贤妃去太和殿做什么?妾身愿随同前往。”
刚一出口,就被闫氏斥责:“贤妃去替哀家办事,你去做什么?还不退下。”
沈淑媛脸色一僵,不敢顶撞太后,只能退到一边搅手帕去了。
潘辰对沈淑媛这把年纪还能保持天真表示羡慕,她算是看出来了,太后虽然顾忌潘筱,怕她坐大,可是发生了事情,却还是要依仗潘筱解决。潘筱和潘辰不一样,潘辰是潘家送来给皇帝解闷子的玩意儿,可潘筱却是正儿八经潘家的嫡女,是丞相潘坛的掌上明珠,知书达理,学富五车,聪慧过人,跟宫里其他三个女人相比,潘筱简直就是天女般的存在,宁月如出身不好,沈芸脑子不灵,潘辰是个木头,在后宫人才短缺的情况下,闫氏只能把缓和后宫和皇帝之间关系的重任交到潘筱的手中,在太后眼中,如今也就只有潘筱这样的素质,才能在这关键时刻点燃皇帝重回后宫的兴趣。
就这样,潘筱带着一干女人的心愿,出征太和殿去了。
潘筱走了,太后也不愿意多看潘辰和沈芸,就让她们也各自回宫去了,潘辰行礼告退,走到门边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依旧闭目养神,丫鬟捶腿的太后,一路上都在分析闫氏的心理。
感觉这个女人太矛盾了,既希望皇帝多来后宫玩耍,却又不希望皇帝和一个她不满意的女人生孩子,她喜欢运筹帷幄的感觉,掌控欲很强,只可惜,这个掌控欲恐怕掌控不了祁墨州这样的人,怎么说呢,祁墨州坚毅中带着野性,对自己严苛自律,有一套自己的处事规律,他是一匹生长在草原上的狼王,可闫氏却总想把他当狼狗来训,这显然是行不通的。
祁墨州有自己的章法和步调,有成熟的三观,他对事物的判断绝不会因为外界因素而改变,主观又克己,闫氏对他来说,不过就是父亲留下来的妻子,是他的嫡母,仅此而已,可能也正因为如此,所以闫氏才特别没有安全感吧,越是没有安全感,她就越是要控制,可这事儿到最后必然是讨不了好的。
潘筱去太和殿中,不知结果如何,上回祁墨州在柔福殿是看了折子才匆匆离去的,想来是最近发生了比较棘手的事情。
大祁初立,正是多事之秋,祁墨州想做个好皇帝,那就势必要付出更多的精力才行,付出的多,回报的少,可想而知,压力会越来越大,这个时候,潘筱这朵聪慧的解语花对祁墨州而言,可能就是沙漠中的绿洲,久旱后的甘霖,潘筱要是能抓住这个机会,说不定就真能一步登天。
不过,祁墨州如何,潘筱如何,这都不是潘辰要去关心的事,她如今的关注点还停留在民生问题上,二十多天前,她已经把胡瓜种子种入了庭院一角的自留地中,为此她还特意让月落找了会种田的老嬷嬷过来问,潘辰学以致用,终于在第十二天的时候,发现种子破土而出了,嫩绿的小芽让潘辰看的满满的感动,亲手孕育生命的感觉好。
*******
太和殿,御书房。
祁墨州正在批阅奏折,李顺来报,说是潘贤妃求见,祁墨州有些意外,便让李顺传潘筱进门,潘筱进来之后,对祁墨州行礼,祁墨州看了她一眼,抬手说道:
“起来吧,有事?”
目光依旧落在奏折上,潘筱端庄而立,目不斜视的说道:
“皇上日前自柔福殿出,便未踏足后宫,太后忧虑,生怕潘昭仪不懂礼数,侍奉不周,得罪了皇上,特命臣妾来给潘昭仪赔礼。”
听潘筱提起潘昭仪,祁墨州放下了手里的奏折,抬眼正视潘筱:
“潘昭仪没有侍奉不周,不用替她请罪。”
潘筱意外的看了看祁墨州,敛下眸子,不动声色:“如此甚好,妾心安也。”
祁墨州继续批阅奏折,便不再理会潘筱,潘筱拢入袖中的手微微攥紧,上前一步,又道:
“不知皇上是否遇到难事?”
潘筱是潘家的嫡女,从小受到的教育也包括一些政治上的理论,潘家之所以能成为百年大家,并不是靠的嘴皮子,而是祖上确有些真才实学,这一辈的家主潘坛有些迂腐,崇尚魏晋之名士风,以高洁自居,不太懂变通,而眼前的潘筱,算是潘家目前看来,才学上最出色的女子,祁墨州素来唯才是用,并不拘泥男子女子之别,最近的确发生了一些叫他头疼的事情,守旧派和开创派有太多意见相左,闹得朝堂之上沸沸扬扬,祁墨州倒是不介意将这些事情告诉潘筱知道,也想听听这个潘家最出色的嫡女能说出什么有见地的话来。
拿起他搁置在一旁待议的折子,递给李顺,让李顺呈送到潘筱面前,潘筱看着折子,躬腰接过,并不怯懦,打开折子便从头看起。
祁墨州从龙案后头负手走出,穿着一身白底银丝绣墨竹的长衫,英挺勃发,在潘筱面前站定,魄力十足,潘筱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祁墨州并不介意,站在原地等她:
“近日朝堂之上为士族制度是否变更产生了很大的争议,以潘相为首的世家,皆不赞成改变,而以甘相为首的寒门子弟,皆赞成改变,士族制度延续至今,有利有弊,关于这利弊取舍,确实让朕头疼。”
潘筱看完了折子,这是中书省出的折子,上面列举了利弊之处。潘筱合上奏折,递还给了一旁的李顺,对祁墨州说道:
“此事兹事体大,士族制度延续至今,自然有其继续延续的道理,正所谓上品无寒门,下品无望族,士族能凝聚各方权利,为君所用,在臣妾看来,并未有何不妥之处,反倒是寒门子弟,质素良莠不齐,无底蕴,无家世,于君而言,纵本领通天,不过一人之力,此乃臣妾浅见,若有说错,还请皇上恕罪。”
祁墨州盯着潘筱看了一会儿,然后才点头说道:“贤妃所言与潘相甚合,说的很有道理。”
潘筱不卑不亢,荣宠不惊,敛目对祁墨州行礼谢过,祁墨州再次回到龙案后,拿起了未批阅的折子,对潘筱说道:
“朕还有折子要批,贤妃若是无其他事,可以回去了。”
潘筱见祁墨州喜形不于色,冷峻严厉,叫她看不出来他对自己那番言论是认可还是不认可,想留下问,可祁墨州却丝毫不挽留,直接对她下了逐客令,潘筱的骄傲不容许她在这人面前失了身份,退后两步,行礼后,从容走出。
作者有话要说:
☆、第16章(补完)
潘贤妃出征太和殿,渣皇帝夜宿长乐宫——这才应该是潘贤妃请人的正确打开方式吧,可让潘辰想不通的是,潘贤妃出面请人,怎么会把人给请到柔福殿来,这不科学。
祁墨州摆驾柔福殿的时候,潘辰正在自留地里搭架子,打算搭那种现代农村里很常见的三脚架,她的胡瓜苗苗已经发出来,只要不干涝,很快就会往上爬,她要事先做好准备才行,可一边架子还没撘好,就听见身后一道冷峻的声音传来:
“架子不是这么撘的。”
潘辰猛地回头,祁墨州穿着墨竹长衫,秀颀如松般站在一盏明亮的灯笼下,昏黄的灯光照在他立体的五官上,减少了不少戾气,潘辰赶忙小跑着过来,祁墨州这进门不喜欢通传的毛病可真不好,跟那些要妃子侍寝,恨不得从早上就开始洗澡的皇帝真不一样。
“参见皇上。”与一众宫人行礼。
祁墨州抬手叫众人起来,将潘辰上下打量,从她手上接过了一根竹竿,径直走向了潘辰的自留地,弯腰看了一下刚出苗苗的嫩芽,然后就接过已经石化的月落手里的绑绳,自然而然的坐在潘辰先前坐的小凳子上给潘辰做架子,李顺站在门边揉了揉眼睛,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了幻觉,皇上居然屈尊降贵,坐在潘昭仪的凳子上做架子?
祁墨州做的架子和潘辰的有点不同,他做的是那种一面倒,直接把竹子插、入田地中的,潘辰看了几眼后,就觉得不对了,踌躇了好一会儿,才对祁墨州小声嗫嚅道:
“不是,不是做这种样式的。”
李顺的心跳漏了一拍,觉得这个潘昭仪一定是疯了,用膝盖想也知道皇上是心血来潮想做手工,你在一旁看着就好,偏要较真儿,真是命都要给她吓短几日了。
祁墨州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东西,确认没错,抬头对潘辰问道:“你想做什么样式?”
潘辰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子,将自己早先画好的一个图纸递给了他,祁墨州放下工具,接过潘辰递来的纸,纸上画的是一个很简单的三角支架,比他要做的架子高一半,最关键的是这个形状。
“像是勾股弦的样子,却又长些,高些,农田中并不常见,为何想做这个样式?”
潘辰不确定这个时代三角形这个名词有没有被发明,犹豫着解释:“因为我觉得这个样式,更坚固一些,就好像是……房顶屋脊,不就是这个形状嘛,再大的风也吹不倒啊。”
祁墨州顺着潘辰手指的方向看了看,果然发现她画的这个架子和屋脊有些相似,一时竟无法辩驳,只觉得这架子凭的多了些灵性,不置可否的站起了身,将图纸递还给了潘辰,然后便收拾了兴致,对潘辰说道;
“这种样式的架子,朕没做过,你做好了之后让朕看看。”
潘辰怎么能说不,哦了一声后,祁墨州就负手走入了她的寝殿厅中,潘辰将东西全都交给了月落她们去收拾,自己则识趣的跟进了门,李顺体贴的在门外站岗。
潘辰亲自泡茶,依旧是薄荷橘皮茶,泡完之后去到寝房内,递给了正在看她窗台上水漏的祁墨州,祁墨州接过茶杯喝了一口,舒缓了一口气,对潘辰问道:
“这水漏和院子里的日晷都是你自己做的?”
潘辰一愣,点点头:“是,皇上。”
祁墨州很是意外,坐到潘辰床边的一尊秋千椅子上,第一回来她寝房,灯光昏暗,他只顾着埋头办事,倒是没仔细观察过她的房间,第二回又是匆匆离去,今晚是第三回,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房间居然让他感觉到了新奇,所有的东西,都和她画的那只架子一样,让人一眼就觉得,有这样精妙心思的人绝不会是个蠢人。
潘辰给他那双深邃的眸子看的一阵紧张,总觉得皇帝今晚的兴致不在床上,眉头深锁,两只手指偶尔搓在一起,显然脑子在想事情,看来困扰他一个多月的难事依旧没有解决,晚上之所以到后宫来,估计也就是给潘筱一个面子吧,可是面子给到了她宫里,不是更加打潘筱的脸吗?
他腿长,坐在对她来说偏高的秋千椅子上,就算挺直了背脊坐着,双脚也能踩在地上,整个人无论什么时候,都挺直的像一根标杆,散发着古剑的锋芒,正宗军姿让他看起来坚毅挺拔,要是表情不那么冷的话,就更完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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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你在潘家行几?”
祁墨州看着眼前这乖巧的女孩儿,灯光下,她那双黑亮的眼睛点漆一般,嘴唇丰润似樱桃,据说唇丰之人重感情,眼睛最能看透一个人的内心,这世上太多以身份取人的迂腐,在潘辰的身上,祁墨州看到了一种久违的淳朴,难得与她起了谈兴。
潘辰没想到自己一个炮灰陪跑,居然也有和老板交流的机会,看来印证了那句话,再坚强的钢铁也有熔点稍低的一段,说的通俗一点,可能,也许,其实就是……大姨夫吧。
老板心情不好,她可得乖乖的:“回皇上,行七。”
潘七一生最出名的两个特点,第一个,就是没有特点;第二个,就是入宫做了昭仪。
“潘相对你和你娘好吗?”祁墨州又问。
潘辰想了想,分析了一大堆祁墨州的心理,也不确定他到底是要听好,还是不好,最终决定实话实说,因为她发现,其实祁墨州没有传闻中那样严苛,他只是不喜欢阿谀奉承,眼神锐利,脑子聪明,在他面前做作,那不就等于找死嘛,所以,潘辰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父亲对我和娘都挺好的,不愁吃穿。”
祁墨州看着潘辰,觉得这女孩儿说的话很中肯,的确在之前的乱世中,能够保证妻儿不愁吃穿,就是好的,但祁墨州想问的却不是这方面的好与坏。
“其他呢?潘相对你和你姐姐,可有分别?”
潘辰眉心一跳,觉得皇帝的问题已经稍稍有点变味了,他话里的‘姐姐’指的肯定就是潘筱了,而她和潘筱之间的差距,十个潘瑜也追不上啊,并且问题已经上升到士族嫡庶有别的层面,换句话说,也就等于是在问她社会体制,可这体制如何,怎么轮也不该轮到问她呀!除非这就是皇帝最近苦恼的问题,新帝登基,改朝换代,皇帝已经发觉了士族体制有问题,这是想抑士族,举贤良吧。
祁墨州见潘辰愣着不说话,并不觉得是自己的问题没说清楚,这孩子不回答,是因为她也想到了问题背后的含义,祁墨州微微勾唇,觉得这个潘七比那个所谓的潘家嫡女要通透多了。
“怎么不说话?很难回答吗?”
潘辰喉头上下动了动,把心一横,说道:
“回皇上,不难回答。父亲待我和姐姐自然是不同的,姐姐是嫡出,我是庶出,前朝体制归列,嫡庶有别,父亲读圣贤书,最重礼,照本宣科,治家入道,原不止父亲一家如此,古来士族皆如此,出身即定终身,这原是循礼而为,但于庶族而言,却总少了些人情,我与姐姐的分别,并不是父亲个人的私心偏袒,而是父亲顺应时事之果。”
祁墨州原本有些兴致恹恹,与她说话也就是寻常解闷,没想到,这孩子居然能长篇大论说出这么多道理来,并且这些道理说的有条有理,思维敏捷,大胆精辟,顿时就提了些精神,觉得最近困扰他的问题,也许可以换个角度,换个人来说说,从她的秋千椅上站起来,负手踱步,祁墨州又问:
“照你这么说,一切只需循礼而为?庶族有能之士,因为出身问题,就该给士族让步?这样不是很不公平吗?”
潘辰抿唇,不公平……皇上你是天秤座的吗?但很明显皇帝现在就是觉得士族体制有问题了,明知道他的意思,潘辰当然不可能和他对着干,顺着他说话总没问题的。
“确实不太公平。”
祁墨州不想让她混过去,既然能够说明白这些,那么至少也该说出点别的意见才行吧,又问:
“不公平的话,那该怎么办?”
潘辰眨巴两下眼睛,到底是有那么点怕了,这种妄论国事的行为,简直是作死。可皇帝一双凌厉的眼睛正盯着自己,潘辰不自觉的捏了捏后颈,支吾说道:
“不公平,就想法子公平起来啊。”
祁墨州似乎有所感慨,捏着眉心疲惫轻言:“想什么法子?士族的势力相当庞大,从地方到建康,每个地方都有士族,把持权利,无孔不入。”
潘辰看着皇帝头疼的样子,似乎有点能理解他,因为从前祁氏雄踞北方,世代为臣,做的都是臣子的事情,可突然有一天,翻身农奴把歌唱,祁氏篡位了,祁家没有底蕴,有的就是兵力,夺天下嘛,靠的就是兵力,可治天下却绝不是只有兵力就可以的,可不用兵力该怎么治天下,从前也没人教过皇帝,他要是想把这江山坐稳了,头疼是肯定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17章(修改)
祁墨州说完那句话之后,才惊觉自己居然对个小姑娘说这些,当真是病急乱投医了,自嘲般摇了摇头:
“罢了,这些事情不该说与你听的。”
语毕便转身要走,潘辰忍不住开口:“以朝廷的名义公开选拔,不计士庶,人人凭才学本领参加。士族势大,那就分散其势力。”
祁墨州的脚步猛地停了下来,缓缓转头看向了潘辰,只见她站在檀木梳妆台前,诠释了钟灵毓秀,祁墨州收回了脚步,转而走向了潘辰,在她面前两步处站定:
“不计士庶?公开选拔?”这八个字是甘相为首的二十多个开创派官员在内阁日夜不分讨论了一个多月,群策群力想出来的法子,这孩子居然脱口而出,祁墨州想不惊疑都难。
潘辰看他的表情便知道自己这个‘科举制’的法子应该已经有人提出来过,所以祁墨州初闻这个方法并不是惊喜,而是疑惑,只不过,潘辰也明白,往往都是提案容易,实施困难。果然祁墨州又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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