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个声音,安宁就像是耗子听见了喵叫似的,背后的汗毛似乎都竖起来的样子,两只完全承袭了潘辰的大眼睛悄悄往上瞥了瞥,就看见他那个慈祥的母亲正在用更加慈祥的目光看着他,吓得安宁的脖子都忍不住往后缩了缩,从潘辰腿上滑下来,安宁不敢看背后从屏风后面出来的人是谁,撒开了腿儿就想跑,谁知道还没跑出珠帘,后领子就给人一把抓住,扯了起来。
不用说了,这个皇宫之中,除了一个人之外,还有谁敢这么对他这个太子殿下呢。
祁墨州将安宁翻了个身,转到面前来,安宁两只小胖手直接把眼睛给遮了起来,不愿意和祁墨州面对面,把自己遮起来,仿佛就能暂时安全似的。
祁墨州将他直接放到了潘辰面前的书案上,将安宁的两只小手扯了下来,安宁没有办法,才对祁墨州睁开了眼睛,小声说了句:“父皇。您怎么在这里……”
说完这句话之后,安宁还不忘回头看一眼从书案后头走出来的潘辰,只见潘辰穿着一身宽松的衣裳,肚子已经有六七个月大,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不知道怎么的,安宁总觉得自己的形势相当不妙。
两人一同来到这个小肉球面前,潘辰好整以暇的看着他,祁墨州则双手抱胸,面无表情,盯的安宁没话说之后,才开口沉声道:
“此刻应该在尚书房,怎么,你是跑了?”
安宁一听祁墨州说话就觉得害怕,低着头不住往潘辰看去,希望慈祥的母亲能够在危急时刻解救他一番,可谁知道,母亲的慈祥也就只有在父皇不在的时候,父皇面前,母后才不会帮他说一句话呢。
“我……我……”
确实是跑了,安宁不想否认,否认就是说谎,说谎的后果会比逃跑更严重,小小年纪,已经会权衡利弊,知道什么情况下,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就好比在父皇面前,犯了错误,开口辩解还不如装作木讷,至少木讷的话,父皇最多就是骂几句,可开口辩解,情况就不同了。
安宁暗自叹了口气,唉,别问他这些经验是怎么知道的。
潘辰看着安宁一张小脸都皱了起来,眼珠子却是明亮的很,不住的左右看找存在感,又黑又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像极了潘辰,祁墨州有时候想要好好管教他,看见这么一双眼睛,下手时也会适当的轻一些的。
“朕与你说过,逃王夫子的课是什么惩罚?”
祁墨州不带任何表情对安宁问道,安宁眼珠子一转,老实回答:“罚一个月不许吃糖糖。”
“嗯,还有呢?”潘辰为自家儿子的记忆力点赞,不怕事情闹得更大,补刀问道。
安宁无辜委屈的眼神看向了自家亲娘,还没说话,嘴巴就扁了起来,一双黑亮的眼睛里就盛满了泪,潘辰暗叹,这小子的这项技能也不知道从哪里get到的,委屈的时候,说哭就哭,叫人看了实在不忍将话说的太重。
祁墨州挡住了潘辰和安宁的视线交流,居高临下的给安宁压迫,安宁忍住泪,扁着嘴巴对祁墨州小声嗫嚅道:“还有罚一个月不许出宫玩儿。可是父皇,王夫子的课太难听了,我还是喜欢张夫子。”
他话刚说完,潘辰就忍不住说道:“张夫子都被你给气走了,你还说喜欢他?我瞧着这王夫子就挺好,至少还能让你怕他。”
先一个被赶走的夫子姓张,脾气特别好,翰林院学士出身,安宁这小子不识好歹,就欺负人家,将张夫子给气得宁愿辞官,都不愿去博那太子太傅的职位,可见这小子有多可恨,所以,祁墨州教训他,潘辰一点都不想插手。更别说,这小子是她自己生的,外表看上去纯良的很,可是小小年纪,肚子里的心眼儿就和他爹一样多,若是不早早的抑制,将来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泼皮性子呢。
“王夫子不好,张夫子好。”
安宁立刻纠正这个话题,潘辰还想说话,却被祁墨州给打断了:“少岔开话题,谁问你哪个夫子好了?朕现在问你的是,你逃课没逃课,若是逃课了,那便按照规矩来,规矩你自己知道,朕就不多说了,将伺候你的奴才,各打十板子,若你今后再犯,直接杖毙了他们。”
祁墨州这番话出口,潘辰觉得不妥,不过她想着祁墨州应该不会是无缘无故说这些的,便暂时按下不表,果然安宁只是犹豫了片刻,就对祁墨州说道:
“父皇,逃课的是我,为何要罚别人?男子汉大丈夫,自己做的事情,自己要负责,我要跑,他们那些奴才难不成还拦得住我不成?父皇就要罚他们,也太过分了。”
安宁的一番话,三观还算正确,祁墨州眸中的温度稍稍得到缓解,依旧冷着脸对安宁说道:“既然如此,那朕便罚你好了,自己去王夫子那里领十个手板子,少一个,朕就拿你身边的人是问。”
祁墨州的强势做法让安宁有点接受不了,这回眼眶红了,像是真哭,不等潘辰过去安慰,他就从桌面上跳了下去,往旁边跑了两步,才回过头来对祁墨州大喊了一声:
“父皇你坏。”
喊完之后,拔腿就跑了出去。
祁墨州和潘辰看着他跑出去的样子,潘辰忍不住对祁墨州说道:“你要教训他,何必说的那样绝呢,他才四周半,哪里懂你是真的想打他身边的人,还是假的想打呀。得循序渐进的来,拔苗助长不可行。”
祁墨州转过身来,低头看了看她隆起的肚子,冷面换上热情的笑,说道:“也不全是假的,若是安宁没有一颗担当责任的心,若是他推卸了责任,那他身边那些人就不仅仅是被打的问题了。”
潘辰知道,安宁身边的人,全都是祁墨州亲自挑选了去的,自从安宁三岁启蒙之后,就跟在安宁身边照料,都是些懂事理,有学问的奴才。
祁墨州将手放到潘辰的肚子上,轻柔的抚了两下,肚子里的小东西就动了起来,潘辰给祁墨州扶着坐到了软榻上,祁墨州饶有兴趣的凑上去听,这是潘辰怀孕之后,祁墨州最喜欢做的事情,暌违四年之久,他都快要把这个习惯忘记了,如今哪里还肯放过机会呢。
潘辰无奈只好靠着软垫,满足他的心愿,不免问道:
“王夫子是不是学问特别好?比张夫子还好吗?他们两个都是翰林院学士出身,有什么差别没有?”
潘辰自然也希望找一个最好的先生给安宁,所以对夫子的要求比较高,祁墨州听了一会儿,肚子没什么动静了,才抬起头来,对潘辰说道:
“学问没什么高低,但是王恒比张林要严厉多了,张林学问不错,但为人是个面糊,就连安宁这么小的个孩子也能糊弄住他,不适合做太子太傅。”
对此,潘辰有不同意见:
“可是,安宁性子跳脱,若师从太严的话,会不会对他的性格成长不利呢?”
祁墨州摇头:“不会,王恒有分寸的,他的功利心比张林强,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知道我想要安宁变成什么样儿,所以,他会很努力往我的心思上靠拢,这对现在的安宁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太子太傅的位置,应该就是王恒的了。”
祁墨州在控制人心这方面确实分析的很到位,潘辰抚着肚子,无奈叹了口气:“唉,其实想想,安宁也挺可怜的,这么小的年纪,就要学这学那,本该是无忧无虑的童年,若是寻常人家的孩子,只怕这时候还穿这个开裆裤满街上跑着玩儿呢。”
潘辰的话让祁墨州笑了笑,安慰道:“行了,这些事儿你就别管了,这老二来的比安宁可折腾多了,你这吐了好几个月,最近才刚刚消停过来,别费神,好好休息才是正经的,安宁的事儿,就交给我,我总有办法将他管的服服帖帖,不敢造次的。”
“就怕矫枉过正,到时候变成个木头疙瘩,有的你头疼呢。”
潘辰这般打趣祁墨州,祁墨州笑了,想了一会儿后,才对潘辰说道:“还是那句话,你别担心了,待会儿我去瞧瞧他,若是真恨上我了,我再与他开导开导去。”
潘辰知道祁墨州在安慰她,莞尔一笑,对祁墨州教育孩子的方法她还有什么好质疑的呢,从前总是担心祁墨州会太过溺爱,可是,等到安宁三岁开蒙之后,祁墨州的态度就从明恋转为了暗恋,对开始有记忆的安宁,转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严父形象,以至于让安宁现在看见了祁墨州就想要撒腿跑的地步。
不过,只要祁墨州自己心里有数,潘辰自然是希望他多多和安宁去说说话的,孩子就是这样,三岁之前,缠着妈妈,三岁之后,就是要靠爸爸去帮他树立正确的人品和见识了,再说,潘辰现在身不由己,就算是想腾出手来多管一管安宁,也是不行的,老二比安宁折腾,从怀孕第二个月开始,一直孕吐到了五个月,整整三个月的时间,潘辰一下子给瘦了十多斤,就是被肚里的这个折腾的,如今才稍微好了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 ok,今天刷夜,雨还在继续,我还在继续。
☆、第281章
祁墨州从潘辰那里出去,说是去看看安宁,与他分说分说道理,可是从中午去了之后,一直到傍晚都没回来。
潘辰派月落去太和殿和尚书房看了好几回,都没有打听出这对父子俩的音讯来,尚书房的王夫子都派人到潘辰这里来询问过了,说明不管是祁墨州还是祈宣,这两个人根本都没有去过尚书房。
“会去哪儿了呢?”潘辰在宫里踱步,月落守在旁边劝慰:
“娘娘莫急,太子殿下定是跟着皇上呢,不会有事儿的。”
潘辰看着她,还是不放心,对月落说道:“你去把傅宁给找来,我让他带人去宫外瞧瞧看。”
祁墨州不可能会一声不响的就把安宁给带走,潘辰真是担心他们出事。
月落领命下去,可刚到门口,就又折回来了,对潘辰说道:“娘娘,奴婢说什么来着,皇上与太子回来了。”
潘辰一听,惊喜走向门口,果真看见祁墨州带着安宁从柔福宫的大门走进来,两人的状态有点奇怪,安宁坐在祁墨州的肩膀上,手里拿着两根糖葫芦,看见潘辰安宁咧嘴笑了起来。
潘辰迎上前去,对祁墨州说道:“你怎的带他出去也不告诉我一声,害我担心到了现在。”
让李全将安宁从祁墨州肩膀上放了下来,安宁拔腿就往里面跑去,潘辰追着他进门,觉得这小子真是不教训不行,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进殿之后,月落她们便主动行礼退了出去,留下这一家子三口人,安宁从外面跑进殿,一下子就爬上了主殿上的软榻,一手一根糖葫芦吃了起来,潘辰到他面前之后,他也不知道收敛,继续吃着,潘辰指着他,对祁墨州说道:
“你看看他,看看他,他……”
一回身,潘辰愣住了。
“嫂子,是我。”
潘辰:……
这么些年了,祁雪州依旧时常出没,这就是潘辰为什么会担心他们父子的原因,若是祁墨州没有这个毛病的话,安宁跟着他随便去哪儿,潘辰都不会担心,可怕就怕眼前的景象呀。
“怎么是你,祁墨州呢?你们这是去哪儿了?”
潘辰对他问道,次体人格想了想后,对潘辰回答:“带着安宁去外面逛了一圈,回来晚了,让嫂子担忧了。”
祁墨州对她一口一个嫂子,潘辰简直尴尬的想哭,幸好年代久了,经历的次数多了,多少有点习惯了,既然祁墨州不在,那她也得吐槽啊,直接说道:
“你也真是,出去逛都不知道跟我说一声,你这副样子,带他出去可真叫人担心。”
次体人格却十分耿直:“不必担心,安宁很厉害。”
潘辰还没说话,一旁的安宁就主动跳下了软榻,来到潘辰身旁,得意洋洋的说道:“就是的,我很厉害的。叔叔只要跟着我,肯定不会出事的。”
次体人格出没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开始的时候,安宁还会问怎么回事,可次数多了,潘辰只能跟他说这样的情况,要叫叔叔,安宁自那之后便记住了,可能他并不了解为什么父皇会变叔叔,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与之相处。
潘辰看他吃的满嘴通红,衣襟前也给弄脏了,走过去要给他擦拭,就见安宁将左手一根没有吃过的糖葫芦递给了潘辰,潘辰见状,不禁心中一暖:“别以为带根糖葫芦回来,我就会原谅你。”
安宁老实摇头:“不是给你的,是给叔叔的。我早说过,我一根,叔叔一根。”
潘辰满头黑线,看着安宁一副‘我是老大,我罩着你’的表情,而祁墨州的次体人格也没有做出反抗,完全听之任之,这样的相处模式让潘辰感觉到了蛋疼,只见祁墨州拿着一根糖葫芦,坐到了安宁身旁的椅子上去,父子俩就这么当着潘辰的面儿,啃起了冰糖葫芦。
这画面让潘辰实在难以形容,只听安宁翘着二郎腿,对次体人格说道:
“叔叔,我觉得你比我父皇好多了,要不然你来做我的爹爹吧。”
潘辰嘴角抽搐,看着这个从她肚子里爬出来,却基因突变的小兔崽子,心中暗自为他明天的屁股祈祷,只听次体人格字正腔圆的纠正安宁:
“我是叔叔,不能做你爹爹的。”
安宁还是不懂:“为什么不能呢?父皇对我不好,你对我好,我不要父皇了,我要你做爹爹。”
次体人格的解释之言很单调,只会一句:“我是叔叔,不是爹爹。”
然后两人就在那里围绕这个话题说了半天,潘辰插不上嘴,也不愿意插嘴,叹了口气之后,就自己入了寝殿内,给祁墨州抱了一床被子出来,让在软榻上,只见祁墨州规规矩矩的起身,对潘辰作揖道谢:
“有劳嫂子了。”
潘辰微微一笑,无语。
揪着安宁的耳朵就去了寝殿之内,祁墨州明天醒来之前,她总要先把这小子好好的教训一顿才行,要不然,这小子还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人物。
“娘,您干吗揪我耳朵呀?”
安宁捂着耳朵,委屈的对潘辰问道。
潘辰指了指外面:“那怎么回事?你父皇呢?他不是去找你的嘛,怎么会……是他?”
安宁虽然暂时还搞不懂为什么威严的父皇会和叔叔是同一个人,他只知道,跟叔叔在一起不用写字,不用读书,他还可以随时带自己出宫去玩儿,这就比父皇好太多了,所以,心里自然是偏着‘叔叔’的,对潘辰说道: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父皇去考我功课,可我书刚背了一半,父皇就睡了,我去推他,他睁开眼睛就变成了叔叔。”
祁墨州的老毛病了,遇到安静的环境,只要心一定下来不动,就有极大的可能会召唤出次体人格,这么多年了,次体人格依旧是偶尔出现,出现之后,也是安安静静的做好自己的本分,知道安宁是祁墨州的孩子,他就默认了自己是安宁的叔叔……
对于这样复杂的情况,潘辰真是没有其他办法。
不是没有想过,要把他给根治掉,但是祁墨州却不同意,因为,到现在为止,次体人格已经成为了他人生的一部分,是他对那个早年逝去的弟弟的唯一牵绊,他并不想失去这份牵绊,所以,当潘辰提出来要给他做心理辅导的时候,他拒绝了,由着次体人格在他的人生中出没。
既然祁墨州接受了,那么潘辰也自然得接受了。如今也要让安宁接受,而看安宁这架势,根本就不需要潘辰说,他自己也能消化掉这份情感,潘辰给他擦完了手之后,他嘴里还在喋喋不休的说叔叔好之类的话。
潘辰给他换过衣裳,洗漱过后,才让他今晚睡在柔福宫里,到了床上那张小嘴依旧在说个不停,潘辰忍不住提醒他道:“你如果再不睡的话,明儿你父皇回来了,就谁也保不住你的屁股了。”
想起父皇打他屁股时的疼痛,安宁赶忙两只手捂住了自己肥嘟嘟的肉屁股,对潘辰说道:
“娘,要是父皇打我,您会见死不救吗?”
潘辰连续点头:“会!当然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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