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暖,先喝口鸡汤热乎热乎。”朱氏亲手替孙女舀了一碗热腾腾的炖鸡汤,摆到孙女面前。
“谢谢祖母。”陆明玉幸福地低头喝汤。
“阿暖吃个猪蹄,这个补。”汤还没喝完,那边陆斩夹了个炖猪蹄过来。
陆明玉赶紧又谢祖父。
对面萧氏默默吃自己的,偶尔扫眼坐在女儿两侧的公婆,心里酸溜溜的。女儿受了大惊吓,她跟丈夫还想好好安慰安慰女儿呢,可公爹婆母根本不给他们机会,对女儿那么好,倒好像他们才是女儿父母似的。
陆嵘看不到父母对他女儿的殷勤,但哄女儿的机会被人抢走了,他也暗暗胸闷,没法开口抢女儿,只能微微加快进食速度,打算早点带女儿回他们的三房。没吃几口,忽闻外面响起匆匆的脚步声,陆嵘神色微变,慢慢放下了筷子。
“老爷,太太,王爷来了。”
脚步声停在门外,下人语气急促地通报道,气喘吁吁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后面追他。
外公来了?
陆明玉惊喜地抬起头。斜对面萧氏没什么表情,陆嵘守礼地站了起来,等待迎接岳丈,陆斩不满庄王打扰一家进餐,不想迎,可架不住人家是王爷,碍于尊卑,他不得不擦擦嘴,与妻子一起起身离座。
陆明玉也想起来,陆斩按住了孙女肩膀,“阿暖脚扭了,不用跟你外公客气。”
陆明玉想想外公对她的好,笑着嗯了声。
陆斩这才领着妻子、儿媳去迎客,刚跨出堂屋,走廊那边大步流星走过来一道身影,高声问他们,“阿暖回来了?听说阿暖脚扭了?哪个熊心豹子胆的敢劫持本王外孙女?”
“王爷莫急,阿暖的脚伤并无大碍。”陆斩微微弯腰道。
庄王看也没看他,心虚地看了眼女儿萧氏,“纤纤,为父一得到消息就赶来了,从简也要过来,但皇上派我们去平县赈灾,两个都走了不太合适。”今年平县一带连降暴雪,灾民频有冻死者。
“有劳父王惦记。”萧氏垂眸道。
庄王早已习惯了女儿的冷淡,心急见外孙女,先奔向堂屋里面。
“外公。”陆明玉笑盈盈地道,眼睛一眨不眨地打量久别重逢的外公。她这位外公,出了名的惧内,据说当初老王妃让他往东,他就不敢往西,也因此冷落她亲外婆、母亲舅舅多年,后来老王妃去了,外公才竭力弥补曾经亏待的家人。
陆明玉没见过冷落母亲的外公,自她出生后,外公就把她捧到了手心里,对母亲也小心翼翼地讨好。长辈对她好,陆明玉本能地想要亲近,碍于母亲的态度才犹豫到底要怎么做,是母亲教她好好与外公相处,还说外婆去世前不恨外公,她亦不恨,只是亲近不起来,但那些与她这个外孙女无关。
“阿暖哪只脚受伤了?”庄王一屁股坐到陆斩方才的位置上,仔仔细细打量外孙女。
陆明玉抬起左脚给他看,上面已经敷了药。
庄王略微放心,打听白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明玉不想再说了,笑着问他有没有吃过晚饭,庄王看向饭桌,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他听说外孙女出事就立刻往回赶,哪里有空吃晚饭。
“王爷不嫌弃的话,我叫人给您添副碗筷?”陆斩不太热络地道。
“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好嫌弃的。”庄王不甚在意,说完把陆斩的椅子往旁边推推,他从旁边拉来一把,要坐外孙女旁边。如此反客为主,陆斩脸隐隐沉了下来,却又没有理由反对,只得压抑着不快坐了下去。
身为被长辈们抢着疼爱的那个,陆明玉并没有察觉到长辈们的小心思,一边忙着吃祖父、外公给她夹的菜,一边笑着听长辈们说话。
“阿暖困不困?”
陆嵘不便委婉提醒岳父回王府,萧氏没有那层顾虑,饭后喝过茶,她一脸关切地问。
陆明玉懂母亲的意思,假装又打个哈欠,做出困倦的样子。
陆斩、庄王都舍不得小丫头,但陆明玉困了,二人自然以陆明玉的需求为先。陆斩嘱咐儿子儿媳精心照顾孙女,庄王不敢吩咐女儿什么,捏捏陆明玉脸蛋,笑呵呵地哄外孙女晚上盖好被子,并承诺明天他还来。
“外公慢走。”陆明玉靠在父亲怀里,乖乖地与外公送别。
庄王恋恋不舍哎了声,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送完外公,陆明玉再同祖父祖母道别。
终于回到三房,陆明玉真的困了,听着父母嘘寒问暖,她眼皮越来越沉。
萧氏心疼女儿,眼看女儿闭上了眼睛,她低声对丈夫道:“今晚我陪阿暖睡,你自己回去吧。”
她怕女儿做噩梦。
陆嵘沉默,脸上却露出一丝不自觉的委屈。
他还没同女儿说够话……
第19章 019
因为脚伤,大病初愈不久的陆明玉又在床上躺了三天,本来第三天早上下地走路已经没问题了,陆嵘为了慎重起见,非要女儿多躺一天,陆明玉撒娇说躺着没意思,陆嵘就坐在床边,陪女儿说了一天的话……
陆明玉活了两辈子,非要聊天的话,还是有很多话可说的,故这一天过得感觉还挺快的。
傍晚夫妻俩陪女儿用过晚饭,再看着女儿躺好,萧氏先站了起来。
陆嵘依然端坐在女儿床前,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
萧氏疑惑。陆明玉还没困呢,见此重新坐起来,好奇道:“爹爹是不是还有话跟我说?”
陆嵘抿抿唇,对着女儿的方向缓缓而郑重道:“阿暖,明天你便替爹爹治眼睛吧,有用最好,无用我也可早点安心。”
如果女儿没有出事,陆嵘可以等到月底,等月底那位陈姑娘来了,证实女儿所言非梦他再开始治眼,但现在,陆嵘不想再等了,不想女儿再出事,他连看都看不见,不想女儿脖子上多了一道需要半月才能消掉的疤痕,他只能摸,不能看。
陆明玉看向母亲,父亲为何突然心急起来,连几天都不能等,她相信母亲也明白。葛神医传授给她的那套针灸之法要用到九针,其中八针在头上,陆明玉刚学扎穴时用的是假人,那也不太敢刺,是葛神医捏着她手指先在丫鬟揽月手臂一处穴位试了下,陆明玉才迅速适应下来。但父亲在她心里的分量不一样,陆明玉虽然有八成把握她的确活过另一世,可私心里,她还是希望有十足信心后再出手。
提前也可,但必须父母都同意,陆明玉不敢擅自答应。
萧氏看着丈夫,想到的却是丈夫在安国寺里的一摔,当时她心急女儿没有分心丈夫,事后回想丈夫的无助与狼狈,萧氏只会比丈夫更难受,那么敏感好面子的人,想救女儿却出了丑……
“那就明天开始。”萧氏走到丈夫身边,一手搭在了丈夫肩膀上。
她的手并没有多少分量,陆嵘却感受到了妻子的支持与鼓励,他微微一笑,终于站了起来,笑着哄女儿,“阿暖早点睡,我跟你娘先走了。”
陆明玉乖乖地嗯了声,目送父母出门。
~
夜色深沉,秋月提着灯笼走在前面,后面萧氏挽着陆嵘手臂,配合他的步伐慢慢走。
“为何挽着我?”陆嵘忽然低声问,俊脸偏向妻子。夫妻多年,最恩爱的时候妻子也没有挽着他走过,最多两人牵着手。
萧氏看看他,轻声打趣道:“现在不挽着,等你眼睛好了,我就没理由了。”
她有怨他的地方,甚至动过一辈子就与他相敬如宾地过,但萧氏不会否认她对陆嵘有情,陆嵘不肯退步求和,她会把那份情压在心底,直到它自己淡了薄了,陆嵘主动求和,又那么在意她的女儿,萧氏自然也会心疼他。
赏罚分明,在夫妻相处上同样适用。
“就算眼睛好了,你也可以挽着我。”陆嵘捏了捏妻子柔若无骨的手,柔声道,“只有你我的时候,你想挽多久就挽多久。”他喜欢她对他好,而且挽着他与扶着他不一样,扶是照顾,挽是依赖,更是亲昵。
“做梦吧。”他居然也会说这种直白的情话,越是听的少,忽然听到就越招架不住,萧氏低低嗔了一句,作势要把手收回来。陆嵘用力夹住她,不让她走,萧氏其实也喜欢这样,回到前院,快进去了,瞧见墨竹候在院中的身影,萧氏才低声道:“放开吧,叫丫鬟看见不妥。”
陆嵘不放,不甚在意地道:“想看早就看到了。”
以为妻子说的是走在前面的秋月。
萧氏委婉地提醒他,“那不是还有别的丫鬟吗?”
陆嵘依然不在乎,“不怕秋月看,难道还怕别人?”换个时候,他不会如此放纵自己,但今晚不一样。
男人再三坚持,萧氏也就不管了,继续与丈夫说话。
“三爷,夫人。”墨竹小步走过来,屈膝行礼。
萧氏见丈夫没有开口的意思,便道:“早些睡吧。”说完夫妻俩继续往她那边走。她是堂堂夫人,从未想过也不会放低身份与墨竹“耀武扬威”,秋月就不一样了,从墨竹身边经过时微不可闻的哼了声。
墨竹垂眸敛目,面无表情,只在三人快绕过走廊了,她才慢慢抬起头,复杂地望着萧氏挽着男人的动作。她刚来伺候三爷时,三爷尚且年幼,加上刚刚失明,还不习惯黑暗,走路时常会撞到东西或绊倒,她急着冲上去要扶他,每一次都会被三爷厉声喝退,根本不肯让她碰,如今,三爷竟然肯让夫人挽着,当着丫鬟的面挽着……
但她不知道的是,今晚陆嵘还做了更多出人意料的事。
“纤纤,你知道我有多想看到你吗?”
夜深人静,锦屏香帐,烛火摇曳出一双恩爱的鸳鸯影,伴随着低哑的私语。
萧氏不知道,她脸红心跳,视线随着床顶吊着的鎏金香球不停晃动。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单纯地想看她,还是看他正喜欢的地方?萧氏想知道答案,但她注定问不出口,白日里再强势,再同情心疼,到了晚上,夫妻敦伦,他都会成为她真正的天。
事毕,萧氏靠在丈夫怀里,前所未有的餍足。
眼皮发沉,就在萧氏快要睡着的时候,头顶传来男人幽幽的声音,“纤纤,万一,我眼睛……”
萧氏睡意陡去,没等陆嵘说完,她便飞快按住他唇,“咱们顺其自然,不许你思虑太重。说实话,针灸有用,对你对阿暖来说都是好事,你可以看见咱们乖巧可爱的女儿,阿暖会得到爹爹更细心的照顾,我就不一样了,已经过了十五岁最好看的年纪,现在人老珠黄……”
“二十二就叫人老珠黄了?”这次换成陆嵘捂她嘴了,哭笑不得,单凭手感,他也知道她绝对不老,比吃到口中的豆腐还嫩。
“反正没有我刚嫁给你的时候颜色好。”萧氏不高兴地移开他手,往里一翻,背对丈夫躺着。女儿家,十五六岁花样的年纪,如今她都是孩子娘了,丈夫眼睛真好了,被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吸引了怎么办?如果他见过她的十五岁,至少还有个比较,偏偏他没见过。
“放心,不管你是不是最漂亮的,在我心里,谁都没有你好。”陆嵘重新将人圈到怀里,亲她脸颊。但这话不是萧氏最想听的,她不高兴给他亲,继续往里转,她转陆嵘就追上去,闹着闹着,夫妻俩又搂在了一处。
次日早上,夫妻俩都起晚了……
陆明玉一个人待在房中,忙着做最后的准备,倒没有发觉父母昨晚又恩爱过头了。忙完去请安,见父亲神采奕奕似青柏俊逸,母亲面若牡丹眼若秋水,陆明玉只当夫妻俩对她抱了太大的期望,忽然觉得肩头有千钧重。
是她给了父母希望,万一不行怎么办?
陆嵘之前确实心中忐忑,但昨晚从妻子那里得到了莫大的支持,此时平静了许多,饭后欲带女儿去他的书房。
陆明玉与母亲对视一眼,上前牵住父亲的手,小声道:“爹爹去我那边吧,你这边有我不喜欢的人,我不放心,万一她偷听怎么办?”她一直都厌恶墨竹,不用装父亲也知道,求了不知多少次希望父亲赶墨竹走了。
“阿暖,不许胡闹。”萧氏低声斥责女儿,仿佛她很信任墨竹似的。
陆明玉哼了声,甩开父亲的手。
陆嵘无奈地笑,对着女儿道:“好,就去阿暖那边。”
女儿行事稳重,陆嵘就会把女儿当重生的大姑娘看,女儿撒娇耍小脾气,陆嵘顿时忘了女儿重生的事,只把女儿当七岁小姑娘哄,因此陆明玉为墨竹使小性儿,陆嵘并不介意,反倒觉得女儿率真可爱,毕竟陆明玉不曾恶意说过墨竹坏话。
陆明玉却没有小心思得逞的满足感,她也挺无奈的,朝母亲苦笑,要不是父亲糊涂留着墨竹,她至于这样吗?
萧氏揉揉女儿脑袋,一家三口去了陆明玉的梅苑。
针灸的银针早已备好,萧氏在书房门口守着,陆嵘盘腿坐在榻上,陆明玉跪立在父亲身前,神色凝重的替父亲针灸。她记性好,上辈子从葛神医那里学的东西记得清清楚楚,回来与父母说明后,每天陆明玉都会抽出时间反复练习,确保下针无误。
“爹爹疼吗?”
屏息凝神在父亲左眼晴明穴上落下一针,陆明玉紧张地问。
“不疼,阿暖放心下针,不舒服爹爹会告诉你。”陆嵘闭着眼睛,温和地鼓励女儿。
陆明玉本能地点点头,继续下针。
全部扎完,陆明玉浑身出了一层汗,并未做什么力气活,她却觉得浑身无力,跪坐在父亲对面,忐忑地看着父亲身上的针,“爹爹,每次针灸要等两刻钟才能取出来,当时你双眼失明二十三年,葛神医说可能需要两三年才能恢复,今年爹爹才二十五,顺利的话,也许明年此时就能看见了,只是这一两个月多半没有太大效果。”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父亲盲了太久,治起来亦无法一蹴而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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