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楚行来接妻子,得知岳母想留女儿在陆家住半个月,楚行脸上平平静静,仿佛女儿在岳父家里住一年他也不在意,心里却突然空落落的,像自家宝贝被人抢走了一样。当着岳母的面不能露出任何痕迹,上了马车,楚行脸就有点沉下来了。
知道丈夫有多喜欢女儿,陆明玉主动坐到楚行腿上,双臂娇娇地勾住他脖子,桃花眼水汪汪地瞧着他,呵气如兰,“不高兴了?”
楚行不为所动,眼帘低垂。
男人难得生次闷气,陆明玉扑哧笑了,觉得这样的楚行有点孩子脾气。她轻轻地亲了他脸一下,细细地解释道:“我这次去庄子住,一去半个月,庄子里面布置地再好都不如城里,万一棠棠哪里不舒服,我还得现带她赶回来,太耽误事了。祖母那边,这两天她老人家身体不太舒服,还得分心照顾润哥儿,我不好意思劳烦祖母,这才想到让娘帮我照顾棠棠。其实昨晚想跟你商量的,又怕我娘不愿意帮忙,就先没说。”
原来岳母不是要抢女儿,而是帮他们照顾小丫头。
楚行心里总算舒服了些,抬眼看她,疑惑问:“要住半个月?”他以为妻子只是去偶遇葛神医的,难道妻子忘了上辈子到底六月何日遇见的葛神医?
陆明玉点点头,怕被楚行那双犀利的凤眼看出异样,她靠到他怀里,小声道:“我在屋里闷了两个月,既然出门,我想多住几天。”
想到她从怀孕到生孩子期间经历的煎熬,楚行顿时没话说了,搂住妻子道:“好,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我晚上尽量过去陪你。”他是一家之主,家里有什么大事都得知会他,虽然楚行很想每晚都去庄子找妻子,但每隔几天还是得在家里住一晚的。
陆明玉忙婉拒道:“不用那么麻烦,你有差事,跑来跑去太累了,到时候接我一次就行。”上辈子凶手选在楚随不在的时候动手,肯定是忌惮楚家男人,楚行去陪她,吓得凶手不敢出现怎么办?
楚行不懂妻子的小心思,因为她就坐在他怀里,他难免心猿意马,大手挪到她腰间,低头在她耳边道:“不麻烦,我习惯跟你一起睡了。”
陆明玉被他温热的气息吹红了脸颊。楚行很少会说这种引人遐思的话,更何况两人现在坐在马车里。陆明玉夜里敢勾他,白天她难为情,缩缩脖子,她扭头想挪下去,却被楚行用力搂住纤腰,转过她脸就亲了上来。
陆明玉不由自主地靠到了他身上。
一吻结束,马车也快到家了。
陆明玉脸红红的,看着闭目平复的丈夫,她在他胸口划了几下,有点发愁地道:“一会儿见了祖母,咱们怎么说?”既要说女儿跟她外祖母住的事,还要知会太夫人她要去庄子住。
楚行睁开眼睛,略加思忖便道:“先说去避暑,再说娘主动提议帮忙照顾棠棠。”经过最近这些事,楚行看出来了,祖母并不怎么喜欢棠棠,就是妻子想把女儿交给祖母照顾,楚行也不会同意。至于妻子,之前妻子坐月子,婶母帮忙管家,月初婶母送对牌回来,妻子大概早就计划好去庄子上了,以照顾棠棠为由暂且没接对牌。既然不管家,妻子离开半个月就没有关系。
陆明玉欣慰地点点头,楚行冷归冷,但特别会说话办事,尤其会哄长辈。
到了三秋堂,夫妻俩行礼落座后,由楚行开口道:“祖母,八月皇上要秋猎,我想先去山上练练箭,阿暖有处嫁妆庄子离虎头山挺近的,我计划带阿暖去那边住段日子,我进山狩猎,阿暖照顾我起居,可能半个月左右再回来。”
太夫人浑浊的眼睛转向长孙媳妇。
陆明玉立即露出一副为难的神情,哀求地望着太夫人:“祖母,咱们家里事情挺多的,我安排两个丫鬟随国公爷过去,我就不用了吧?而且棠棠太小,我娘要管教两个弟弟,我不好意思再让她操心棠棠了。”
太夫人听了,心里呵呵地冷笑好几声。
长孙一手箭术出神入化,陪皇上狩猎多少次了,还需要为了狩猎专门练练?全都是借口,准是陆明玉在家呆闷了,想去庄子上逍遥快活呢,长孙太宠她,两口子才来她这边演戏。
换个时候,太夫人绝不会让陆明玉那么如意,她才不管陆明玉在娘家多娇生惯养,嫁到楚家就归她管了,堂堂国公夫人,竟然丢下女儿自己去庄子上享福,搁哪家都没有这样的规矩。
只是太夫人前几天才被长孙直言训诫了一番,太夫人担心自己逆着长孙的意愿行事,祖孙俩的感情会越来越淡。因此明明很厌恶陆明玉虚伪的模样,太夫人还是笑眯眯地道:“丫鬟们哪有你知冷知热?左右有你二婶帮忙管家呢,阿暖就跟世谨过去吧,到了那边,替祖母看着世谨点,别让他去深山里头。”
长辈发话,陆明玉“不得不”应了下来。
离开三秋堂,陆明玉脚步轻快,神采飞扬,宛如即将脱笼的百灵鸟。
妻子舒心,楚行也松了口气,家里这么多烦心事,他一直担心妻子因为那些烦恼连带着也对他生出厌倦不满。
心里放松了,晚上进了纱帐,楚行再次把他专门为妻子打造的那对儿银链脚镯拿了出来,按着妻子坚持替她戴上。陆明玉忆起上次的情形,羞极了,不停地踢腿挣扎,但她那点力气怎么敌得过威风八面的国公爷?
接下来,她双腿老实不想动了,楚行却不许,铃铛声怎么大怎么折腾。
两次三番,终于事毕,陆明玉迷迷糊糊的,隐约听到了三更梆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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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明玉出发前一天,又回了一次娘家,一来看看女儿,二来打听父亲护院安排得如何。
“一共八个,都是夜里悄悄翻进庄子的,白天躲在屋里,晚上出去站哨,只守着上房四周,除了庄头,谁都不知情。”萧氏低声嘱咐女儿,“为免你带去的楚家护院里有凶手内应,你只让他们看守庄子外围,别走漏消息。”
陆明玉郑重颔首。
萧氏看看女儿,到底无法完全放心,搂着女儿再三叮嘱一定要小心。
第二天,正好楚行休沐,他亲自送妻子去庄子。
故地重游,再次踏进前世她丧命的那间屋子,陆明玉控制不住地双手发抖,目光落到那张黄梨木架子床上,陆明玉仿佛看见一个黑影弯腰站在那里,正在行凶。
她俏脸煞白,当即放下帘子,不肯再往里走一步。
“阿暖?”楚行正要跨进去,妻子突然后退,惊慌害怕犹如撞了鬼,楚行下意识往内室里面看,确定什么都没有,他才急着去安抚妻子,“怎么了?”握住妻子小手,湿湿凉凉的,上面全是冷汗。
陆明玉摇摇头,捂着额头遮掩,“没事,可能马车坐久了,有点头晕,坐会儿就好了。”说完朝楚行笑笑,撒娇地道:“你给我倒碗茶。”
妻子想喝茶,楚行立即快步走到桌前,稳稳提起茶壶。
陆明玉望着他高大挺拔的背影,心里渐渐平静下来。
不一样了,这次她有父亲护着,有楚行守着,绝不会再出事的。
第182章 182
陆明玉要抓到凶手,就不能让楚行看出破绽,不然楚行绝不会同意她的计划,因此夜幕降临,她只能心有余悸地走进内室,却不敢先钻进纱帐,拉着采桑坐在窗边,等楚行沐浴回来了,才让采桑退下。
看到稳稳坐在窗边的妻子,楚行有些意外,以前妻子都会先去床上等他。
“怎么不去床上?”楚行笑着朝她走去,可没等他走过来,陆明玉先离开座椅朝他扑了过去,紧紧地埋在他怀里,像被迫与家人分开的孩子,终于看到家人来接她,又害怕又安心。怕动作慢了他就不见了,安心因为他来了,不用再一个人。
楚行很喜欢妻子的投怀送抱,女人或许喜欢被男人宠着,男人却最享受被妻子依赖信任,但楚行还是察觉到了不对劲儿,因为妻子抱得太紧,与其说是害羞,更像是害怕。
“阿暖,你是不是有心事?”楚行双手撑着她单薄肩膀,低头问。
陆明玉不想骗他但也不想回答,继续埋在他胸口,孩子气地催他,“你抱我。”
楚行无奈,看看快要挂在自己身上的小妻子,他掐住她腋窝用力往上一提,再及时接住她。身体被抛高,陆明玉一下子超过了男人,她慌张地抱住他脑袋,双腿也熟练地盘了上去,像颗葫芦挂在他身上。灯光昏暗而柔和,看着楚行俊美的脸庞,陆明玉脑海里的黑影终于淡了些,但她一点都不想记得,因此捧住楚行脸庞,以前所未有的大胆亲他。
楚行喉头一紧,无需妻子提醒,大步朝床帐走去。
陆明玉始终闭着眼睛,任他地动山摇,她以前会嫌弃他太久,但今晚,陆明玉恨不得他一直都不停。楚行求之不得,因为她身子娇小,楚行担心她承受不住,几乎没有全力以赴过,既然她想,楚行也就不再约束自己。
盛夏的夜晚,又是依山傍水的庄子,远处蛙鸣阵阵,但无论是守夜的丫鬟,还是陆嵘安排过来保护女儿的护院,都听不见蛙鸣,只听见上房里好像有只黄莺鸟,一声又一声的啼叫,婉转又挠人。
快三更天的时候,陆明玉终于昏睡了过去。
楚行却毫无困意。
床褥已经不能睡了,楚行抱起妻子,喊采桑进来换床新的,之后他把陆明玉放回干净清爽的被窝。此时屋里只点着一盏灯,但楚行坐在床边,还是看清了妻子皱起的眉头。
楚行默默地看着妻子,看了不知多久,他才去了外间。
采桑刚把主子们换下的床褥放到西屋,留着明早交给小丫鬟洗了,一回来看到国公爷站在屋子里,采桑吓了一跳,连忙上前行礼,低着脑袋不敢看主子。
“夫人最近可有心事?”楚行把人叫到堂屋,这才低声问道,眼睛看着紧闭的门板。
堂屋里没有灯,只有惨淡的月光,采桑弯腰站在主子斜对面,闻言仔细想了想,摇头道:“没有啊,国公爷白日去当差,夫人就在家里哄大小姐,瞧着不像有心事的。”
楚行皱眉,或许是她隐藏地太深,丫鬟们也没看出来?
沉默片刻,楚行起身道:“你去内室守着夫人,我回来之前,不得离开半步。”
采桑满心疑惑,但还是乖乖进去了。
楚行大步走到堂屋门口,打开门板。刚刚站定,一道黑影忽然从前面的屋顶跳了下来,猫一样,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那黑影快步来到廊檐前,走得近了,露出魏腾不苟言笑的脸庞。
“国公爷,一共有八人,没有惊动咱们守在外面的护卫,应该早就埋伏进来了,现在分散在上房周围,恐怕在等待时机下手。”站定了,魏腾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禀报道,“属下怕他们有外应,不敢妄自行动打草惊蛇,现在每个暗卫盯着一个,只等您吩咐了。”
“抓活的。”楚行只冷冷说了三个字。
魏腾领命去了。
其实陆嵘请的八个护院身手确实不俗,但楚行护卫出身,一直负责保护皇帝出行周全,如今他掌管京营三大营,底下暗卫更是护卫中的翘楚。妻子是他现在最看重的人,这次安排过来的几个暗卫,真动起手来,楚行都没把握能在短短几招之内擒获对方。
因此没用上多久,陆嵘派来的八个护院就都被楚行的暗卫抓住了。
魏腾亲自审问,那八个护院又不傻,大家都是为了保护夫人,他们就直接报出了身份。魏腾不太信,迅速回来告知主子,楚行联想妻子回了两次娘家,迟疑片刻道:“先关起来……别用刑。”
万一真是岳父安排的,弄伤那几人,事后不好跟岳父交代。
魏腾明白主子的顾虑,转身去安排了。
楚行独自在院子里站了会儿,重新去了内室,打发走采桑,他没有熄灯,侧躺在妻子身边看她。
陆明玉睡得并不安稳,前世被杀的情形是她心底无法抹去的阴影,如今再次回到这间房,再次睡在上面,哪怕睡前疲倦到极点,哪怕知道丈夫就在旁边守着,陆明玉还是做噩梦了。
口鼻再次被那六指凶手捂住,眼看黑衣人手里的匕首就要刺下来,因为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梦里的陆明玉惊恐交加,不停地告诉自己这是梦,强迫自己快点醒来……
冷汗淋漓,陆明玉猛地睁开了眼睛,一眼就见床边有道黑影,她“啊”地尖叫出声,然而没等她往里缩,忽然被人紧紧搂到了怀里,大手将她脑袋扣在他胸前,“阿暖,是我,是我……”
熟悉的胸膛,熟悉的清冽雪松香,熟悉的温柔声音。
陆明玉怔了怔,忽然哭了起来,呜呜地哭,越哭越厉害。
楚行下巴抵住她脑顶,大手轻轻拍着她,生涩地安抚,“阿暖别哭,有我在,没人能欺负你。”
他没有问她为何哭,只是简单地重复这一句,陆明玉哭着哭着,渐渐平静了下来,只是梦境太恐怖,她整个人都紧紧地缩在他怀里,连抱他都不敢,双手抓着他衣襟,低低地抽泣。
楚行下巴蹭蹭她脑顶,蛊惑似的问:“阿暖做什么梦了?告诉我,说出来就不怕了。”
对于一个刚从两辈子的噩梦里醒过来的人来说,漆黑寂静的夜晚,是防备之心最薄弱的时候。陆明玉也不例外,她现在最渴望的不是抓到凶手,她只想说出自己的噩梦,再得到丈夫的温柔安慰。
吸吸鼻子,陆明玉小声地哭道:“我梦见我自己在庄子上住,有个黑衣人闯了进来,他捂着我嘴,他用匕首扎我,我怎么挣扎都躲不开……”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
楚行心口倏地一紧,难以置信地看着怀里的妻子。
他横死沙场,所以重新活一次,楚行总觉得是他死的太惨了,把重生当成老天爷对他的补偿。猜到陆明玉也是重生的,楚行一直在想她是不是也早早出事了,甚至妻子难产那天,楚行还想过上辈子她是难产死的,但楚行从来没想过,她会被人那样凶残的暗杀。
对他来说,刺客谋杀并不罕见,可陆明玉是个柔弱的闺阁女子,遇到这种事情……怪不得白天刚刚抵达庄子,她连屋都不敢进。但她还是坚持住进来了,还请岳父安排护院,是想以身试险,抓住恶人吗?
听着她呜呜的哭声,楚行苦笑,不知该说她胆大,还是胆小。
“阿暖认识黑衣人吗?”楚行继续套话。
陆明玉摇摇头,“我只知道他左手是六指。”
楚行皱眉,这是个很明显的线索,但身体有隐疾的,大多数会隐藏地很深,找起来怕是不易。楚行无意识地顺着妻子脊背,最后问道:“那梦里面,阿暖可有得罪过谁?”
陆明玉还是摇头,她上辈子最大的冤家应该就是万姝,可万姝一个闺阁女子,最多嘴头占些便宜,怎么可能那么狠毒?况且最近几年,父亲都有派人留意承恩侯府,并未发现六指人,因此一家人都怀疑凶手是国公府的仇家。
念头一起,陆明玉仰起头,肿着一双桃花眼嗫嚅地问他,“你……咱们国公府有什么仇家吗?”
楚行脸色陡变。他在这个位置,挡了不知多少人的道,明里暗里恨他的人肯定少不了……不对,他前世死得早,就算有仇人,他们应该报复在他的直系亲人身上,没道理谋害他的弟妹。
难道是二弟惹的仇家?
他面色阴沉,陆明玉眨眨眼睛,忽的清醒了过来,怕楚行起疑,陆明玉忙笑了下,低头擦眼泪,“哎,不过是场噩梦,差点当成真的了,你也别想了,明早还得进宫,快点睡吧。”
想到被他抓起的护院,楚行不容她躲,抱着人道:“刚刚有八个歹人闯了进来,已经被我的暗卫抓住了,阿暖,他们说是岳父派来保护你的,你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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