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抽出猎刀,刀上殷红的鲜血与他通红的眸子相配起来极其骇人。
刘继仁惊得向后连退几步,反应过来后,他顿时恼羞成怒地说,“敬酒不吃吃罚酒!打死他!”
除了受伤倒下的男人,其他下人都一窝蜂涌了上去。
虞松泽此生第一次动刀见血,又形影单只,根本不是这些人的对手。
他又伤到其中一个人的手臂之后,手腕被一棒子砸到,猎刀顿时掉在地上,紧接着雨点般密集的棍棒顿时朝着他袭来。
因为同伙受伤的原因,男人们下手下得极重,少年已经倒在地上,他们仍然没有停下攻击。
一炷香过后,殷红的血逐渐染红雪地。
过了好一会儿,刘继仁才让下人们停住攻击。
等停下的时候,虞松泽浑身是血,几乎不动了,已然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
“既然你找死,那便告诉你真话吧。”
刘继仁在他面前蹲下,手里摆弄着猎刀。
他漫不经心地说,“你妹妹与小姐命中相克,小姐梦中面见此事,要我将她抓来杀了,谁想到我还真找到了这丫头。”
他抬起眼,看着血泊中的少年,嘲讽地笑道,“她现在应该已经死了吧。”
其实魏娆同意了将那丫头扔在马厩冻死的方案,这还没过两个时辰,估计还没出人命。
可刘继仁不知为何极其反感虞松泽这样的年轻人,少年不为钱财折腰,不畏强权找死的样子极其碍眼,碍眼到刘继仁就是想用一切方法碾碎他的脊梁。
他要让少年知道,他用命在意的东西是多么渺小,不过是大小姐的一场噩梦,就让他家破人亡。
杀人还要诛心,刘继仁这才觉得出了口恶气。
他正打算站起来打道回府,忽然感到有什么东西猛然抓住了他的手腕,用力得几乎要将他的腕骨攥碎。
刘继仁心头一惊,他低下头,猝不及防对上了少年通红的眼睛,竟然是虞松泽听到他那番话语,回光返照般吊起最后一口气。
他满脸满手都是血,犹如索命的厉鬼,血手死死地攥住刘继仁的手腕。
“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的!”少年瞳孔迸发出可怕骇人的恨意,他厉声嘶哑地说道,“所有伤害念清的人,我生生世世都不会放过,无论用任何代价,我也要你们生不如死,不得善终!”
他沙哑狠厉的声音交杂着冰冷的寒风,让刘继仁为首的恶仆毛骨悚然。
他们这些人做过的亏心事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了,这类诅咒的话更是经常听到,本该不以为意。
可不知道为何,少年的话语仿佛变成有形的力量,极其渗人,刘继仁后背发凉,他想甩开自己被虞松泽抓紧的手腕,却动都不能动。
他恼羞成怒地骂道,“你们看着做什么,动手啊!”
恶仆们这才恍然回神,扑过去掰少年的手指。
他们都不寒而栗,竟然谁都没有再敢打他。
刘继仁终于从虞松泽的血手中挣脱出来,他一个屁股墩摔在地上,抬起头,却正好对手少年死不瞑目盯着他的瞳孔,顿时又一抖。
“把他扔到城外山沟里!”刘继仁的声音都破了音,“快啊!”
下人们跌跌撞撞将虞松泽抬向野外,来到山沟处,他们将少年丢在沟里,转身手脚并用地逃跑,仿佛黑夜里有什么怪物一样。
他们逃跑之后,野外重回寂静,只剩下雪地怀抱中安静的少年。
虞松泽处于一种极其奇妙的状态,一方面,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流逝,意识在下沉、在向着死亡的黑暗陷去。
另一方面,他仿佛自由了。
就好像他的一小部分意识开始脱离身躯,他看不到黑夜与雪地,世界逐渐模糊,身体也不再是魂魄的躯壳。
他意识到自己该‘走’,却有更大的一股力量让他留下来。
在这片混沌中,不知过了多久。
仿佛过了几百年,又好像只有一瞬间。
忽然,他听到了一丝轻笑。
一个男人的声音饶有兴趣地响起,“有意思。”
少年的意识本来已经变得混沌黑暗,这句话像是破开雪幕的灯光,带来了一丝清明。
另个声音疑惑道,“主上,这不就是个执念过重的魂魄吗?属下看不出这人族哪里不同。”
“人族?呵……”那个声音轻轻地笑了起来。
“主上,您、您竟然——”另一个人似乎有些惊愕,他的声音逐渐消失不见。
滴答,滴答。
起初,少年没有任何感觉。
紧接着,他的魂魄逐渐有了知觉,干渴的喉咙不断咽下腥甜的液体——是血。
鬼气横生的血液不断涌入虞松泽的魂魄,虚与实以鲜血相连,逐渐融二为一。
…
云影散去,月光落在安定城外。
雪地上除了血迹与一丝若有若无的鬼魔之气,再无其他踪影。
第8章 婉娘
魏氏小姐府内,魏娆手中拿着闲书,却没看进去多少。
虞念清兄长的事情不了结,她便无法完全放下心。
等待刘继仁的这段时间,她手中的书已经翻来覆去捏出了褶皱。
过了一会儿,府外总算有了动静,刘继仁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魏娆看见他身上沾着血与泥泞的痕迹,便大概知晓结果了。
“小姐,那个叫虞松泽的少年拒绝收钱,已经被我解决了。”他低声道。
魏娆合上书,不由得松了口气。
其实她天生喜好美貌的男子,从小便是如此,所以对虞松泽颇有些怜惜之情。
只不过魏娆虽然有点可惜那眉眼清隽的俊美少年去了,但心中还是欣喜占了上风。
这样一来,这一世与虞念清有关的最后一人也不在世上,她所做的事情,便是真的无人知晓了。
至于帮她做事的刘继仁等下仆,魏娆则是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凡人命贱,她根本不觉得他们会给她造成什么威胁。
魏娆十分大方地发了许多赏钱,她没发现刘继仁情绪有些奇怪的低沉。
她站起身,抱起手炉,打算去看虞念清最后一眼。
傍晚时魏娆本来打算将她扔在马厩里,可却发现马厩旁便是下人出入的后门。于是,她便转而命人将虞念清扔在了下人所居住的后院里,一堆柴火边。
旁边便是打水的水井,以及几间下人居住的通铺长房,位置比较居中,再让人看守,这样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她过去的时候天已经很晚了,刘继仁在前打着灯笼引路,远远地,魏娆便看见院中站着几个下人,似乎是刚刚随刘继仁出去的那几个,纷纷向她问好。
在另一边,一个模糊的像是包袱一样的小小黑影在整齐码好的柴火旁,正是小念清。
不知是不是刘继仁今日的迷药下多了,又或者已经虚弱得昏迷,女孩还没有转醒的迹象,却已经冻得下意识蜷缩成一团。
魏娆披着斗篷,捧着手炉,看着小女孩身上破旧打着补丁的厚棉衣,不由得蹙眉道,“把棉衣给我扒了。”
她指令下完,旁边却十分安静。
魏娆抬起头,就看到这几个下人面色露出犹豫的神情。
“你们聋了?”魏娆冷声道。
她自然不知晓,这几个男人如今只要一看到在寒风中昏迷的小女孩,便想起那少年赤红的眸子,和让人不寒而栗的诅咒。
他们过去做亏心事的时候,也受过不少人口头上的诅咒,没有哪一次像是这次一样,让他们心有戚戚。
还是刘继仁一咬牙,走过去将小女孩身上的棉服扒下,露出了里面单薄的短衫。
魏娆这才满意。
她伸出手,修长的手指点向刘继仁,又点向其他几人。
“刘叔,你亲自看守在院里。你们几个叫上其他家丁,一起看守在后门与侧门外。今晚辛苦点,明日本小姐还有重赏。”
刘继仁和家丁们应下,魏娆这才转身离开后院。
下人们都不敢看小姑娘一眼,一言不发地去外面守门了。
被少年捅伤的那个人就在魏娆来之前一命呜呼了,他的死亡将虞松泽的诅咒又笼罩上了一层惨淡渗人的气息。
夜晚极冷,刘继仁在院中蹲守了不到半个时辰,魏娆的丫鬟悄然从另一边走来,二人碰到一块,丫头低声道,“管事,小姐已经睡下了。”
“知道了。”
丫鬟一走,刘继仁便搓着手回了自己单独的卧房。
他根本无法明白魏娆为何对此事这样小心。在她自己的地盘上,又是这么冷的天,那孩子一晚上自然便死了,看与不看,有什么区别呢。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定安城开始宵禁。
最后一批出门的下人也从后门外出归来,后院有些响动,而后逐渐恢复平静。
刘继仁披着衣服出去看了一眼,看到火柴堆旁那一小抹阴影还在,又想到有其他人看守在后门外,便完全放下心,回屋喝酒驱寒去了。
他的卧房被设立在后院外,自然也没有看到一个人偷偷摸摸跑到了柴火旁,将小念清抱走了。
仆妇的下房木门被悄悄打开一条缝,女人刚进来,便被人喊住了。
“婉娘,你拿的什么东西?”
婉娘一声不吭,她佝偻着腰,快速走向角落。
下人们住的是通铺,她过路的时候,其他奴婢看见了,顿时一惊。
“婉娘,你,你怎么把那孩子抱回来了?!”
她的话顿时引起所有女人的哗然,年纪较大的几个仆妇在前,其他年轻丫鬟在后,她们将婉娘围得水泄不通。
婉娘似乎是精神不太好的,她只是紧紧地抱着小姑娘,嘴里自言自语着,“音音乖,音音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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