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执御头顶无形的耳朵顿时耷拉了下来。
这一路上,虞念清买了许多东西,陈密和陈恩光一直在与她说话,氛围还算不错。
陈密已经有些沉溺于这个夜晚了。
他少年时期不知天高地厚时被小他许多的女孩打败,从此再也不敢好高骛远。只是这些年刻苦练剑时,他也忍不住会想,那个小女孩如今会是什么样的修为,他们如果再来一局的话,他会不会打赢她。
七八年过去之后,新人大比杀出一个黑马,师父长辈们、甚至其他练剑的师兄师姐都在议论那个横空出世的天才剑修。
陈密只看一眼,就知道那个十岁出头的小女孩是当年打赢他的清清,她竟然已经筑基期了。
再后来,她在万宗大会又一次出场,已然金丹,又以剑屠天,彻底震惊整个修仙界。
虞念清是这一代年轻修士中最闪亮的一个,她也是所有剑修的骄傲。
小时候的耻辱也不知何时变成了另一种隐秘的感觉,就好像这么多人里,只有他和那位救世的年轻姑娘有过一丝关联。
陈密甚至觉得陈恩光是有点嫉妒他的,毕竟当年他受伤之后,陈恩光果断地道了歉带他离开,而没有与她切磋过。
这一夜的偶遇,虞念清丝毫没有架子,反而请他们吃饭喝茶,亲切得像是邻家的妹妹,还与他们一起逛街。
小时候虞念清就是最可爱的女孩子,如今仔细看看,她似乎更加漂亮了。
一想到自己过往那些隐秘的念头竟然成了真,他只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普通弟子,如今却在陪她逛街,与她说话,陈密便有些飘飘然。
众人来到一处铺子前,正好是卖簪子的。
陈密看到摊上的其中一支梅花簪,鬼使神差地拿着抬起手,笑道,“清清,我看这簪子正配你。”
刚刚他们三人的聊天还算在正常好友交流的范围当中,陈密拿起簪子,却是要往虞念清的头边比划。
虞念清抬起眸子,与刚刚她礼貌亲切含笑的眸子不同,这一眼看过来,带着些锐利之气,让陈密心中一慌。
下一瞬,黑色的剑柄抵在了陈密的手腕上,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将他挡开。
剑柄后,是楚执御冰冷的眼眸。
他的身上散发着寒气,仿佛随时要将他们撕成碎片的野兽,只不过锁链在虞念清的手中,所以才能一动不动。
陈密一震,顿时从刚刚的臆想中清醒,后背已经凉透。他磕磕巴巴地说,“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虞念清叹息一声。
她在外面朋友不多,认识的人也不多,所以确实挺高兴遇到了过去的人。
只不过可惜,陈密不适合做朋友。至于他的表哥陈恩光倒是更有礼节,但本就是没那么重要的人,她也无心费功夫。
“陈密,小时候你不懂尊重人,如今还是不懂。”她说,“练剑之前,先好好学做人吧。”
陈密刚想说些什么,却眼前一晃,再眨眨眼睛,面前的街道哪里还有女子的影子?
他惶恐又后悔,下意识看向身边的陈恩光。陈恩光却摇摇头,似乎也对自己这个一起长大的弟弟感到失望。
–
虞念清与楚执御坐上了飞舟,向着沧琅宗返回。
确认了方向之后,飞舟自动行驶,虞念清则是坐在镜边,摆弄着自己刚刚买的东西。
她哼着歌,似乎情绪不错。
陈氏兄弟就像是过路之人,已经被她抛在脑后。倒是买的这些东西不错,物有所值。
楚执御坐在后面的蒲垫上,哪怕虞念清不回头,也知道他在生闷气。
他一向是很好哄的,哪怕再生气,她多关心他三句,楚执御也就被哄好了。
可是如今虞念清倒是想知道,如果她不主动去哄他,他又会如何呢?
她一直忽视着身后的人,摆弄着自己买来的东西。
一开始,虞念清听到楚执御用鼻子长长地出气了一声,让她想起以前有一段时间,她很热衷于和苏卿容给他的狼身做衣服。
那时白狼被师兄妹二人折腾不耐烦了,却又无法反抗,就只能这样自暴自弃地用鼻息叹气,麻木地被他们两个摆弄。
如今他的叹息,和那时一模一样。
虞念清嘴唇微勾,却还是没有转身。
过了一会儿,楚执御闷闷地开口,“我做错什么,让你不开心了吗?”
“没有啊。”虞念清说,“怎么了?”
“那你为什么不理我?”楚执御问。
虞念清终于转过头,看向他。
“你又为何不开心?”她问。
——她终于肯关心他了!
楚执御薄唇微抿,他低声道,“你说这是我们两个第一次独自出门,可是你与坏男人聊天,也不理我。”
虞念清没想到楚执御竟然说出了一个新词,她忍不住重复道,“坏男人?你是说陈氏兄弟?”
“苏卿容教我的。”楚执御理所应当地点点头,他认真地说,“苏卿容说,在外面主动与你搭话的男人都是不三不四的坏男人,应该用麻袋套住他们的头,他们说几个字就打几下。”
虞念清这次是真的头疼了,她的两个师兄到底都教了楚执御一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她复盘道,“所以你生气是因为我说这是我们二人第一次独自出门,我却与其他人说话?那如果我没有说这是我们两个独自行动,你是不是就不会生气了?”
楚执御听着前面还在点头认可,可是虞念清话尾拐的这个弯,让他没有想到。
“不是。”楚执御下意识说。沉默了一会儿,他低声道,“我就是不喜欢那些人离你这样近。”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而且你又不理我。”
虞念清笑着摇摇头。
楚执御本来还在等着她说些什么,毕竟小时候他吃醋的时候,虞念清都会安慰他,向他保证他们是最好的朋友之类的。
虽然他知道他们二人的关系稳定而不会动摇,但他……就是想被她关心一下。
她都冷落他一个晚上了,多说一句话来安慰他就可以啊。哪怕是‘别生气了’也好。
结果,虞念清又不说话了。
楚执御抿起薄唇,独自一狼生闷气。
就在这时,他听到她慢悠悠地说,“你不是给我买了东西吗?怎么不拿出来?”
青年的背影一顿。
在她与陈氏兄弟聊天的时候,他在路边看到了一个发钗,做的不是蝴蝶或者花朵,而是一只兔子,下面还荡着流苏。
很可爱。
楚执御想也没想便买了下来。
他以为那时她完全没有注意他,可是却竟然知晓他做了什么?
楚执御侧过脸,硬邦邦地说,“没有。”
“你有。”虞念清放下东西,她来到楚执御面前蹲下,抓住他的手腕,去翻他的储物戒指,颇有强盗作风,还理直气壮地说,“反正你给我买了,那就是我的。”
戒指里没有,那就只能在他的怀里。
虞念清伸手要摸,楚执御便挡,二人都是二十出头的大人了,还是像是小时候一样打闹。
挣着挣着,虞念清失去平衡,楚执御下意识撑住她的腰,却被手掌中传来的柔软触感弄得一僵。
僵硬的那一瞬间,虞念清从他的怀里摸出了发钗。
“竟然是兔子的发钗。”她看来看去,然后笑道,“真可爱,我喜欢。”
一直到女孩撑起自己坐回镜边,楚执御僵硬的身体才慢慢解冻。
黑夜之中,他的耳根有些发烫。
怎么会这样?楚执御忍不住想,是他今天太不开心了,才会这样吗?
自从长大之后,二人确实没有小时候那样经常肢体接触了。他的手掌也跟着一阵阵发热,仿佛还停留着虞念清腰间的柔软触感。
……清清她,好像什么地方和小时候不一样了?
青年有些发怔。
“御御,你过来。”这时,镜边的虞念清唤道。
楚执御身体僵硬,他没有动。
他已经不生气也不吃醋了,反而是刚刚自己奇怪的反应,让他有点不敢靠近她。
虞念清等了一会儿,她又说,“楚执御。”
被叫大名的威胁感十足,楚执御终于有点反应,他冷峻的眉头蹙起,仿佛有点纠结与摇摆不定。
虞念清挑起细眉,她说,“三,二——”
那个一字没有落地,楚执御已经在她身后站好。
“清清,怎么了?”他无辜地开口。
虞念清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抬起手,开口道,“既然是你为我买的发钗,那就由你帮我插上吧。”
这倒是过去很少会出现的事情。虞念清从小到大都喜欢拽着楚执御玩他的头发,用他的头发练手,楚执御倒是鲜少有碰她头发的时候。
虞念清举起手,手中握着兔子发钗。
楚执御下意识伸出手,想从她手里将发钗拿走,没想到虞念清握得很紧,她一动未动,他的手便从她白玉般的手指上划过。
有一瞬间,他的手掌已经将她的手包裹在其中,却没有拿走任何东西。
楚执御的手指顿时在半空中顿僵住。
镜子里,虞念清便看到身后的青年耳朵愈来愈红,愈来愈红。
她轻轻笑了起来,带着些小狐狸恶作剧成功般的狡黠,与面对外人时温柔阳光的样子相差甚远。
楚执御恍然回神,女孩的笑声轻轻浅浅地刮过他的心底,激起一片片他自己都不太懂的涟漪。
他有些羞恼,又有些泄气,低声道,“你又拿我取乐。”
虞念清这才不笑了,连忙安抚道,“好了好了,我不开玩笑了,给你,你帮我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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