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兰虽然不高兴纪澄这样对沈萃说话,但她也知道刚才沈萃的话说得过了。“她是你妹妹,即使说错话,你也该让着些。”
“如果阿萃不是我妹妹,我也不会说她。”纪澄微微垂眸道。
这倒是实话,纪澄若不是为了沈萃好,顺着她的话将她捧得不知天高地厚,将来才有她的苦头吃,不过即使这样,沈萃将来只怕也要吃点苦头才能学会做人的。
“用过早饭了吗?”纪兰问纪澄。
纪澄原本是用过了,但听纪兰这样一说,便知她有话与自己谈,因此摇了摇头,玲珑机灵地给纪澄摆了碗筷,盛了一碗红枣薏米粥上来。
纪兰挥了挥手,让旁边伺候的人都退了出去,舀了一勺粥放到嘴边缓缓地吹着,却又不吃,等谱儿摆够了这才开口道:“阿澄,你这是打算跟我的铺子斗到底么?”
纪澄笑了笑,她和纪兰基本是摊开牌来说话了,此时收手得不到任何好处,反而还白得罪了纪兰。
“怎么会?都是做生意的,那些大掌柜的每个月赚的利润不好看,在爹爹那里不好交代,并没有专门同姑姑的铺子斗的。”纪澄也学着纪兰的样子吹着粥道。
纪兰眉头一拧,将手里的碗重重一搁,“那我只能让你爹爹将你接回去了。”
纪澄抬眼道:“不用那样麻烦,我搬去兰花巷便是了,反正嫂嫂也要来京城陪我大哥,我正好与她作伴。”
纪兰冷笑道:“哦,那你到京师的盘算不就彻底落空了?”
“即使不搬走,我的盘算不也一样落空了么?还差点儿被姑姑给卖掉,我没有告诉爹爹,怕伤了他的心。也没有告诉老太太,毕竟当初姑母是帮过阿澄的,我心里一直敬重姑姑,可是我不能没底限地听姑姑的安排。”
“你这是在威胁我?”纪兰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不敢。你是我姑姑,不管何时我们都是一边儿的,不能叫其他人看了笑话去。姑姑没有脸,别人一想起我是你的侄女儿,也会没脸的。”纪澄说的可是大实话。
纪兰的脸已经黑得不能再黑了,“你爹爹真是养了个伶牙俐齿的好女儿。”
纪澄放下勺子,肩膀往下一垮,看着纪兰道:“姑姑,你和我都是纪家人,都清楚我们这样的人若非万不得已是不会跟人撕破脸的,和气才能生财。若不是万不得已,我绝对不会行此下策,让姑姑厌恶我的。可是我不明白,姑姑为什么就一定要将我送到宫里去?我到京师来是想帮爹爹,想帮我大哥,想帮纪家,也是帮我自己,是为了更好的生活。但是后宫那片地看着虽然繁华,可是绝对不会让人觉得快乐的。”
纪澄毕竟年轻,她对生活有太多的期望,还在憧憬未来生活的幸福,所以当然不肯进后宫,哪怕那个皇帝俊美年轻如沈彻,也绝不会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所以我若是进了宫,要么就是我死,要么就是将送我进去的人一块儿弄死了。”纪澄看着纪兰的眼睛道。
纪兰本想说你现在这么年轻,懂什么死不死的,真到了那时候,你未必就肯死,可是她看着纪澄的眼睛时,又觉得她是认真的。
其实经过上次被骗的事儿之后,纪兰多少已经绝了要将纪澄送进宫的心了。
“我已经没有那种打算了。你既然意志这样坚定,以前怎么不和我说这些话,非要使出下三滥的手段来威胁我?”纪兰道。
“我和姑姑谈过的,可是你听不进去我的话,所以我只能行此下策。姑姑待我有恩,我一直都记得。”纪澄道。
纪澄一直反复强调自己不是不感恩的人,就是为了让纪兰了解她并不想跟她对着干的真心。
“既然记得我的恩情,就将铺子怎么拿去的给我怎么还回来。”纪兰道。
“铺子自然会还给姑姑的,不过这还得看姑姑有没有诚意。”纪澄丝毫不躲避纪兰的眼睛。
纪兰连着冷笑了好几声,“你就不怕我告诉你爹爹吗?”
“我爹爹不会管的。”纪澄回道。
纪青的确不会管,纪兰给纪青写了好几封信,纪青都只有一句话,儿大不由娘,一切都听纪澄的。
纪兰冷着脸道:“现在不是我帮不帮你的问题。我们共同要对付的人是王家还有王悦娘。你以为王悦娘吃了那么大的亏会算了么?她之所以肯委身给皇上,肯定就是想报复。你还是先想想怎么应对她的报复吧。”
纪澄重新拾起勺子舀了一勺粥喝,温度刚合适,让人脾胃都舒服极了。“王悦娘当初要对付的人是阿萃,毕竟是阿萃在中坛献艺抢了她的风头,我不过是因为帮了阿萃,所以连带着被收拾了而已,毕竟纪家在王家眼里根本就无足轻重。后来王悦娘出事儿,她心知肚明是沈家出手的,要面临她报复的是整个沈家,我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卒而已。”
纪澄看得清清楚楚,纪兰想用这件事来吓她,可是打错了算盘。
纪兰这会儿才肯彻底承认是她一直小看了纪澄。
“对,她要报复的是沈家,是咱们三房。若是沈家倾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当初之所以想让你进宫,就是为了你三姑夫。只要你三姑夫能官至阁宰,就是王悦娘也得仰仗于他。”纪兰改变了策略循循善诱道。“上次兵部尚书出缺,我就是银子不趁手,所以你姑父才没能升职的。”
说来说去还是银子,纪澄心想这步棋走得倒是不坏,手里总算有了可以和纪兰谈判的筹码。
“虽然我是局外人,可我也知道,姑父想再进一步,恐怕比登天还难。”纪澄道。
纪兰瞪着纪澄,“你胡说什么?”
“我有没有胡说,姑姑心里清楚。皇上虽然病弱,可脑子却没病,他在位这么多年,帝王权术早就玩得熟透了,断不可能让沈家二房在外掌兵,三房在内掌权的。”
“你懂什么?事在人为。”纪兰道。
纪澄道:“我不这样看。姑父若想出头,除非伯爷放弃兵权回京。但西域这些年虎视眈眈,全靠伯爷威名镇住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大秦没有伯爷守疆,就有边境之患,黎民百姓不得安生。”
纪兰不语,她也承认纪澄说的是实话,只是没想到她一个小小姑娘,能有这样的见识。
第77章 远别离
纪澄轻轻一叹,“所以伯爷的位置不能动,姑父那边姑姑使再多的银子也是无用的。不过径表哥却是大有前途的。”
纪澄这话一下子就搔到了纪兰的痒痒处,她那眼神示意纪澄继续说,脸上却又摆出你爱说不说的表情。
“伯爷年纪大了,总有退下来的一天。到时候沈家就得靠径表哥这一辈撑起来了。表哥书读得好,若是来年高中,同御表哥是有得一争的。若是径表哥前途看起来更光明的话,我想老祖宗那边一定会支持径表哥的,毕竟如今二房和三房里面,老太太是支持了二房,而牺牲了三房,手心手背都是肉,都是她的亲儿子,她心中肯定是有亏欠的。”
纪澄说得没错,如果不是老太太觉得亏欠沈英,纪兰怎么可能嫁得进来,不过是想沈英仕途不得已,总得让他娶个可心人。
“心中有了亏欠,如果径表哥更争气,老太太自然就会偏袒径表哥的。那时候姑姑什么气都可以解了。”纪澄道。
纪澄的这番话简直说到纪兰心里去了,以前她一心是为了沈英,想着沈英上去了,沈径自然就能上去,可如今被纪澄这样一说,她才恍然大悟,她的确应该将更多的心思放到沈径身上。
纪兰陷入了沉默,开始思考沈径的事儿,又烦心王悦娘在宫中使绊子,挥挥手打发了纪澄离开。
纪澄她们去学堂后,纪兰就去了老太太的屋里打听消息,主要是关于王悦娘的。
“这件事我让阿彻打听去了,他的朋友多,消息也灵通。”老太太道。
纪兰心想,可不是么,就沈彻的狐朋狗友最多,可惜一个比一个更没用,她怀疑老太太是不是老昏聩了,什么事儿都指望沈彻那个浪荡子。
“也好,阿径在东山书院也有些相熟的同窗,或有门路可以打听,我让他也悄悄问一问。”纪兰道。
老太太“嗯”了一声。
至于老太太寄予厚望的沈彻,此刻正在码头送别芮钰。
大概是因为和沈彻彻底没有希望了,而她又十分厌倦江南楼的那种生活,芮钰知道沈彻说得对,即使对方是他,可能五年十年可以,但十年之后她自己未必不会后悔的,后悔失去了人生的目标,而泯然众人。
芮钰离开之后选的第一个目的地是江南,沈彻去码头送她登船,芮钰轻装简行只带了一个伺候的丫头,就像方璇当初一样,是为了追求梦想而去的,不是为了享福去的。
芮钰在船头向沈彻挥了挥手,想着就要离开她生活了二十几年的京师,心里的不舍自然难解,而岸边那个衣袍被河风吹得猎猎作响的人也是她难以抛舍的。
芮钰实在不甘心,跑下船像风一样冲到沈彻的跟前,“你能不能亲我一口?”被他嫌弃得连亲亲都未有过的芮钰,实在是恨得厉害的。
沈彻摊开手,芮钰纵体入怀,感觉他的吻轻轻地落在他的额头,像哥哥宠溺自己的妹妹一般。
芮钰大笑了起来,笑得花枝凌乱,流着眼泪道:“也不知道将来会是哪尊菩萨替天行道收了你这专害人心碎的坏人。”
芮钰转身离开后,楚得在沈彻耳边道:“怎么能是菩萨呢,肯定是妖孽来收你这尊佛啊。你这色戒得这么彻底,赶明儿你再把酒、肉一戒,就可以去菩提树下顿悟了。”
沈彻扫视楚得一眼,“你这是撒什么气?”
“好不容易沾你的光可以听几天芮钰姑娘唱曲儿,这下可好了,人又被你哄走了。”
“你也说是沾我的光咯。”沈彻冷冷地甩给楚得一句。
楚得更加不满了,“我说这些姑娘一个个脑子都有问题吧,明明就是你始乱终弃,她们还对你痴情不毁,像小爷这样肯负责、愿意负责、可以负责的男人她们怎么就看不上呢?”
“她们眼睛不瞎。”沈彻对楚得一点儿同情心都欠奉,“宫里这几日有什么动静?”
“没什么动静儿,王悦娘还没站稳脚跟,肯定要夹着尾巴做一段时间的人的,暂时不用担心。”楚得道。
“我没担心,王悦娘心里恨毒了大房,比起外人,人总是更容易憎恨身边的人,她和王淑妃迟早要对上的。你看着点儿,必要时帮一帮王淑妃,王悦娘这颗毒瘤,等皇上玩腻之后,能拔就拔吧。”
“啧啧啧,你真是够冷血的啊,亏人家小姑娘对你一片痴心,你瞧瞧你是怎么对人家的?”楚得摇头晃脑地道。
“你要是心疼她,你就上啊。”沈彻道。
一句话就将楚得堵得哑口无言了,“她就算了,现在是娘娘了,你知道我家那位身体弱,这都好几年了还没怀上,我母妃急得不得了,催我纳个正经人家的姑娘,你们家那位表妹……”
沈彻转身往回走,一边走一边道:“我家表妹不做妾。”
“嗳,我都还没说是哪个诶。”楚得在沈彻身后追着说。
“哪位也不行。”沈彻头都没回地回答楚得。
楚得骂道:“妈的,你们家就是条狗都比别人尊贵是吧?”
沈彻此刻已经上了马车,也不知听见没听见,楚得又骂道:“一个大男人,每次出门都坐马车,你好意思吗?骑马会不会啊,装什么女人?!”
楚得骂骂咧咧地上了长随给他牵来的马,才翻身坐稳,胸口就被什么东西给击中了,要不是他够肥,底盘够稳就得从马背上掉下去了。
“沈老二!!!”楚得的嘶喊声河对岸都能听见。
两个长随赶紧上前来扶住楚得,一个托住他的腿,一个捧住他的屁股,让他重新坐稳。
楚得火大地踢开抱他腿的长随,“看什么看,赶紧把那纸团给爷捡起来。”
打人的凶器却还不能踩碎了泄愤,还得小心翼翼地收好,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再打开看,楚得觉得这世上再也没有比自己更窝囊的人了,他当初怎么就那么天真善良被沈彻哄上了他的船呢?
——
秋季是收获的季节,很多人都急着想在这个秋天收获点儿什么,所以费尽了心思。
齐正的行踪打听起来很容易,因为他太中规中矩了。不在宫里当值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云阳伯府,应酬不多,应该是不喜欢应酬。一个月会去纪澄上次遇到齐正的那间书画铺子——涵容斋三次以上,但时间不固定。
纪澄没想到齐正的生活这样简单,颇有洁身自好的意味。可是世人污浊他独清,很容易被大家排斥的。据纪澄知晓,沈家这几位表哥同齐正都没什么往来,他们的圈子基本算得上是京师勋贵子弟的核心圈子了,齐正明显是属于靠边站的那一类。
纪澄破替齐正将来的前途操心,难怪云阳伯府的爵位到他父亲那一代就终止了,若是齐家父子稍微会来事儿一点,像他们这种祖上有功勋,对现在的皇帝又没什么威胁的人家,皇帝是很容易开恩让爵位再延续一代的。
虽然爵位带来的那点儿微薄俸禄纪澄没看在眼里,但是有个伯爷的爵位好歹还在勋贵之流,来往的人家也会有所不同。
这世间人无完人,对齐正纪澄没什么好挑剔的,却不知道齐正和齐华那位常年卧病一直吊着气儿的母亲是个什么性子,对儿媳妇的人选又是个什么想法。
纪澄苦无门路打听,因为齐夫人体弱很少出门,京师的人对她都不怎么熟悉,不过有个人应该能帮助她。
“齐姐姐。”纪澄在背后叫住齐华。
“是你啊,纪姑娘。”齐华不无冷淡地道。自打上次在沈家落水之后,齐华和纪澄见面连寒暄都欠奉,最多就是点头示意,心里一是怪纪澄坏了自己的事儿,二来也是有些不好意思,最不堪的一面被纪澄看到了。
纪澄笑着走到齐华身边,鼻尖地闻到她身上传来的药香,“姐姐身上带着药香,是身体有什么不适吗?”
“不是我,是家母。我给她熬药的时候大概沾上药味儿了。”齐华道。
“姐姐似乎清减了,是因为衣不解带地照顾伯母,太辛苦了吧?”纪澄道。
“不辛苦,那是我娘。”齐华道。
“姐姐一片纯孝老天爷会看见的。”纪澄安慰齐华道,“姐姐现在是要去哪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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