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每年都会有,但那年医患关系似乎特别紧张。
患者家属闹到医院,要求苏母一命偿命,记者每天堵在医院门口和苏家,被苏明朝强压下去,堵得了媒体,堵不了悠悠众口。
苏母成了停牌医生,抑郁症日渐严重。
于第二年夏天,自杀在苏家别墅。
苏盏跟苏菡那时都很小,苏母出殡之后,她们才明白,妈妈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可那时,苏盏也没哭,苏菡也没哭,面对那些同情的目光,两个小姑娘在葬礼上不言不语,像个没有感情的木偶娃娃。
苏明朝在老婆死后,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生意也一落千丈,更顾不上俩孩子,等他茫然回过神的时候,苏盏跟苏菡都已经快小学毕业了,因为父亲的萎靡,苏盏承担起了照顾妹妹的责任,可在学习上,苏盏聪明,连连跳级,她没想到这成了妹妹的压力。
这些年,深夜里,她总是兀自流泪。
如果那时候,她稍微懂一点人情世故,稍微遮那么一点儿锋芒,也许就不会造成妹妹那么大的压力。
她自责、懊悔,痛心疾首,总觉得妹妹的死跟自己脱不了干系。
知道妹妹有那些想法之后,她第一时间跟苏明朝说了,苏明朝请了心理医生每天来陪苏菡,也是那时候,苏盏发现了苏明朝身体出了问题,半夜里总是听见隔壁房间压抑的咳嗽声,还有早上起来,卫生间里全是血的纸团,可苏明朝什么都不说,也不提。
苏盏也不问,每天看着那些全是血的纸团,她平静的刷牙洗脸整理好自己去上学,一点儿不让苏明朝担心。
她认真学习,不花时间浪费在人情世故交朋友上,她拼命学习,拼命做题,交出一张张让苏明朝满意的答卷,她尽量不让自己给父亲带去一丝一毫的麻烦和操心。
只有一次,去上学的路上,她望着那些路上被父母牵着送去学校的孩子,她问司机:
“我爸是不是病的很严重?”
司机没说话,哄她说:“先生会好起来的。”
她望着窗外,喃喃地说:“为什么呢,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司机心里也疼,他几乎是从小看着这俩姑娘长大的,从没见过那么懂事的小孩。
记忆里,两人都没怎么哭过,几乎也不需要哄,永远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的,不需要旁人操心,苏先生是生了两个好女儿,可惜啊。
苏菡的抑郁症并没有好转。
苏明朝的病情也逐渐恶化。
正在念大一的苏盏,感觉一切都到了尽头。
没什么能比那时候更坏了,她开始抽烟酗酒,整日整日失眠,怎么败身体怎么来。
心想,最坏不过跟着他们一起呗。
挨过去就挨,挨不过去就算了吧。
苏菡自杀的时候,苏盏正在参加acm大赛,等她考完试从考场出来,班主任告诉她,家里出事儿让她赶紧回去一趟。
然后她就在医院见到了盖着白布的苏菡,冰冰凉凉,面色惨白躺在病床上。
那是她第二次见到亲人尸体,第一次是躺在浴缸里的母亲。
她远远站着,甚至都不敢走进,大脑仿佛被什么击中,轰一片空白,总觉得躺在那儿的人,不太真实,一定不会是苏菡。
无助而又彷徨地站了几秒,“咚”一声,她直接跪了下去,眼泪仿佛决了堤,涕泗横流,大颗大颗往下掉,那一瞬间,仿佛有一只手,牢牢拽死了她的心脏,她连呼吸都不能了啊——
她一下一下锤着地板,无声而又悲切,仿佛在控诉,脑子里全是苏菡小时候,扎着个麻花辫,屁颠屁颠跟在她屁股后面叫姐姐的画面——
“小菡……”她趴在地上喊苏菡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苏明朝赶来的时候,苏盏已经哭昏过去了,助理把她扶到病房休息,等她再次醒过来,外面已经变了天。
苏明朝受了刺激,病情极度恶化,那时已经几乎进不了食,找来了律师,将手下所有资产全部转到苏盏名下,还有那间人人想得手的公司。
苏明朝的公司虽然不比以前赚钱了,但至少曾经是行业巨头,多少人虎视眈眈盯着想收购,而且谁都知道苏明朝这大女儿还在校,学的是计算机,跟金融不沾边,根本不懂行,一个个如豺狼似的都谋划着怎么将这块香饽饽低价收购的时候,陆烨明就在那时候出现了。
陆烨明从小跟着父亲经商,常春藤正经商科毕业的。
那场仗如果没有陆烨明的帮忙,苏盏或许早就被那帮老狐狸给吃干抹净了。
两家是世交,但苏盏对他印象不深,确切的说见过几面,不过她可能没印象了,而陆烨明记得她,记得可清楚了。
他也是雅江人,陆父生意做大了,举家搬迁国际化大都市金融商贸中心。
陆烨明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是在苏家别墅,苏明朝找他谈圈地二期的事情,苏盏跟苏菡在花园里聊天,苏盏一个人说话,苏菡并不理她,可她似乎并不介意,说的津津乐道,那个午后,片刻静谧,阳光斑驳洒进来,他转着头看她,脸上全是光,声音婉转动听。
直到,助理喊他,“老板。”
陆烨明才堪堪回过神。
再次见她,那年她高考状元,被清大计算机系录取,苏明朝设宴请客,不多,只请了几家,陆烨明也去了。
那次见她,小姑娘就长大了,出落的亭亭玉立,落落大方了,端庄地坐在席位上,明眸皓齿,好看的不行,他平复了好久,才让自己心跳不那么快,才能伸出手,跟她说:“小姑娘,我叫陆烨明。”
再后来,听父亲说,她家里出了事儿,只小姑娘孤零零一个人,他立马放下手头的项目,带着父亲手里的资源,来到了雅江,帮她解决了那些老狐狸,当时小姑娘是感激他的,可他在她眼里看不到生气,怕她想不开,于是连拖带拽地将她带回了北浔。
陆烨明清楚自己不是什么好人,在感情上或许还是一混蛋。
但这么多年了,他从没想过跟她要回报,喜欢她,那些话,平时也就敢满嘴跑火车的时候随便扯扯,正正经经的告白他也不敢。
给她工作,拆她工资,不过就是舍不得她一个人过。
在他公司,没人敢欺负她,谁他妈打她主意,他分分钟把那人腿打断,后来圈子里还是传一些不好听的话,他顾及她的名声,开始疏远她,也想过要忘记她,找过不少女人,每每关上灯,底下浮现的都是那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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